有了沈岭在身边,杨寄气定神闲多了。他与沈岭细细谋划,打算开春之后,便按叱罗杜文的要求,往河套以东攻打北燕国都去。兵马从哪儿来,他们并不急,因为到时候自然会有的。
长江上逆着春汛,驶过来一艘巨大的楼船。近了看,楼船装饰得极其富丽,一路走,一路乐声不绝。当楼船驻在荆州的江矶头,里面下来几名打扮得庄重的黄门宦官,对江矶上巡防的士卒喝道:“公主驾到,叫荆州城里大小官员都出来跪迎!”
王庭川很快带着他治下的官员来到江矶,杨寄客居于此,也跟着一道来迎候公主。他与王庭川官位差不多,所以立在他身旁,眼角余光可以看见王庭川脸色微微泛白,而双手不自然地互相交握,捏得骨节都白了。
所来的公主自然是永康公主。楼船里搭好跳板,先下来数十个宦官,举着紫绫步障,遮着众人的眼睛,又是数十个宫娥,手中提着宫灯,举着障扇,捧着香炉,拿着公主日用的各种东西。半透光的紫绫步障里,隐隐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影子,朱红色裙摆扫地拂尘,也毫不怜惜,上头押绣的金线、缀着的珍珠,湮没在地面的尘灰里。
王庭川带头跪在地上,对公主稽首为礼:“下臣王庭川,恭迎公主。”其他官员便也一齐跪倒行礼。
紫绫步障随着公主的步伐,慢慢移到了王庭川面前,把低等的官员隔在步障的外头,。
杨寄偷偷抬眼,只望到了公主遮脸的红纱幂篱。而身在步障外头,听见永康公主冷冰冰的声音:“驸马在这里过得滋润啊!”
王庭川不甘心地挺了挺身子,不卑不亢地说:“谢公主关心。王庭川忧国之心不足,深愧太原王氏的祖先。”
永康公主一听,嗬,敢情愧的是王氏祖先,而不是她!她越发生气,冷哼一声,连肩膀都跟着抖了一下:“是么!你们太原王氏果然是家风严谨的世族,难道竟不知道易妾为妻是丧失人伦、有违国法的大不道?”
王庭川气得身子都在抖,公主在建邺的秽行他也耳闻了一二,本就是男人不可忍之事,现在已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他不过怕公主妒忌,偷偷纳妾养在外头,也并没有打算做成两头大,却被她恶人先告状!王庭川抖着嘴唇似乎要说什么,可是男人家遭到这样的丑事,又无法休妻,竟是自己也说不出口,怕那脏事由自己说出来,便会成了终身抹不去的噩梦。
却不料他这里竭力隐忍,永康公主却咄咄逼人,冷笑着问:“怎么,不敢回话了?”
王庭川当着众人的面,终于不肯再做缩头乌龟,一梗脖子亦是冷笑:“不敢?有何不敢?臣闻贤妇无子,当为郎君纳妾,以承宗嗣,我年已过二十七,至今膝下空虚,请问公主,哪条国法说我不能纳妾?”
永康公主大忿,欲要发作,毕竟道理不足、不和礼法,因冷笑道:“那好,既然是妾,当知道侍奉主母,叫她来拜我!”
王庭川说:“那请公主移步,到下臣府邸,下臣唤小妾过来拜见公主。”
永康公主说:“这又是什么道理?我堂堂公主,还要移步等她?今日她为何不来迎我?”
王庭川忍气吞声,对步障外自己的随从道:“去请小娘子过来。”
他的小妾匆匆坐着轿子而来,及至下轿,看见一圈官员神色尴尬地围着,那小妾也有些惶然。她急忙出来,没有带幂篱,只好用手绢半遮着脸,挺着肚子上前,怯生生敛衽为礼。
永康公主冷哼一声,她身边的婆子却是会意的,根本不消吩咐,突然一脚跟狠狠往那小妾肚子上跺去,小妾正低着身子行礼,哪经得起这么一下,顿时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又惊又痛,目视着王庭川哭道:“郎主!我流血了!”
婆子怒声道:“小蹄子做张做智,好恶心人呢!哪里流血了?”问完,又是两个耳光扇过去:“奴婢是好心,不教导你些规矩,只怕将来不知道尊卑上下,不知道天高地厚呢!”
鲜血很快就从小妾的裙子下漫了出来。王庭川平素是个非常温雅的人,此刻却急红了眼,见那婆子浑若不见还待要打,扑上去把她狠狠一推,随即两指戟指着永康公主,气得说不出话来。
永康公主怒道:“王庭川!你打我的人,就是打我!你打我,是要造反么?”
里头日月无光,外头听着的人也觉得日月无光。杨寄张着嘴,心想:阿圆虽然也打人,却是因为疼我,挨打也是暖暖哒。永康公主这样子的泼妇,才叫可怕!里头“乒乒乓乓”闹腾了好一阵,外面人俯身跪着,一句话也不敢劝解。不知什么时候,突见那些紫绫步障都移开了,才发现公主已经上了轿子,王庭川也是。下头人偷偷道:“这还能和好不?”
有人看见地上一滩血,摇摇头:“我看玄!”又低声补了一句:“王驸马大婚尚主那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个孩子了!”
杨寄回到自己所住的公馆,只觉得越发珍惜沈沅和自己的两个孩子。他抱抱阿盼,又抱抱阿火,哪个都爱不够。阿盼奶声奶气说:“阿父,你更喜欢弟弟,还是更喜欢我?”
杨寄问:“你觉得呢?”
阿盼咬着小手指,抬起眼睛斜望着天花板,好半天才说:“一定是更喜欢弟弟了。”
杨寄怕她难过,急忙抱着安抚:“谁说的!弟弟才跟着我们几天,你已经跟着我们这么久了,自然更喜欢你!只不过,弟弟需要照顾些,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