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华芷柔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穆韶青至今都记得很清楚。
那时她刚及笄,家里的爹娘为她准备了鹃山的一处宅院做及笄礼。可还没到鹃山,便在路上出了事故,只剩下她和小她两岁的弟弟相依为命。
鹃山的房契随着她爹娘一块儿没了。云来的宅子又被外戚强行霸占。她和弟弟搬去了破旧的老宅,侥幸学了三天琴,师父又死了。跟随着师姐入了落香坊,她紧张的随时可能哭出来。进门时撞在了急着出去的他身上,明明是他走的匆忙了,却吓的她跪了下去,不住的磕头。
一个不算养尊处优,但也没过过苦日子的姑娘,想要靠着自己活下去,还要照顾身子羸弱的弟弟,他大约可以想到能有多难。光是瞧着她卑微胆怯的样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就能被戳得发酸。当时弟弟缺最近的一贴药钱,她狠下心说只要能卖上价,她什么都肯干。
而他也不知为什么。明明落香坊中身世可怜的姑娘那么多,他却独对她怜惜不已。与娘亲她们说了多少好话,才劝的她成了琴姬。她那卖身的五百两银子,其中有三百两都是他出的。这么多年,他存下的钱也有不少,但用在往后开店上,还是得紧凑着花。但不知为何,因为她,他舍弃了那三百两竟然半点不觉心疼。
当时的他总会想,大概世上是有一见钟情这种东西的。
“穆少爷,这首曲子,我……我还没练好。”
“穆大哥,你听听,这音是不是不对啊?”
“韶青,这首曲子我终于练好了,来你听听……”
“韶青,我好想你啊……”
那时的他们,相互之间没有说过什么太露骨的情话。但就是逐渐的亲密起来。有时候他会壮着胆子去牵她的手,总能惹得她羞红了脸。抛去那一层身份不说,她分明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对待弟弟以外的所有的人,她都惧怕而防范。唯独对他,她可以交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信任。在她第一次亲吻她的嘴唇的时候,她羞得脸上简直要滴血,却在听说他要出去采料时瞬间染上了担忧,主动回以了亲吻。
“韶青,要平安的回来啊。”
她的叮嘱,总是那么温柔。她最后一次用那种温柔又亲密的语气对他说的话,大概就是他临走之前的那句,“我等你回来。”
等他回来,他就提亲。她一定会很开心的答应,而他拥她入怀。
多么美好的假想。
怎么会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她的性子变了,习惯变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与走路的姿势也变了。
尤其是,令她的心变了。变到一个云来城最令人敬而远之的人身上。
玉屏节的热闹会持续三日之久。但从第二日开始,青楼里的姑娘们就只能回到各自的位置迎客了。毕竟青楼收了供着这么多姑娘也是花了大价钱的,不可能总让她们去接私活。
华徴嫆为了让自己能够少想一些关于君轻尘的事,从第二日开始就恢复了接客。
钱总归是要存的。总靠着值曲分的那些银子,只能够日常生活开销。毕竟在这个地方,花销也大一些,哪怕有了君轻尘给他的衣服首饰什么的,她也得时不时就添上两件。这是规矩,避免不得。
加上担心华止弘那孩子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她也得多存些钱,以后就每个月去见他一面,督促他照顾好自己,也算报答华芷柔的一命之恩。
就这样,忙碌的日子过了几天,玉屏节过去了,街上谈论屏门事故的人也渐渐少了。
只有华徴嫆,哪怕是在为客人弹曲、陪客人小酌的时候,还是会想君轻尘的安危如何。
她从未如此挂念一个人。哪怕只身来了这里,也没这样频繁的想念过娘亲。
鹿儿不在了,她便偶尔去找无双说话。无双没有鹿儿话多,多半都是在听。就像当初的她和鹿儿对调了一番。华徴嫆也不说别的,多数都在谈曲子和舞之间的搭配。无双来了兴致也会教她两段简单的,舞起来仍旧婀娜多姿,只是那舞姿之间缺了魂,变得空洞无神。
华徴嫆也没想认真学舞,只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迎合舞姬的节拍来弹琴,故而自己也熟悉一下起舞的感觉。
就这么生生的捱过了最难熬的几天,十月中的时候,落香坊中终于有人谈论起,“哎你说这君家大少爷也是怪啊,和换了个人似的,怎么从他回来云来之后都没见他折腾过?还去正正经经的联络生意,替君老爷查货,他是去屏门浇了一场大雨,脑子进水了不成?”
“我也正觉得怪呢。”另一人道,“前两天跟着钱老板一起去君记酒楼谈生意,我见那君少爷竟截了一半的生意去,可把钱老板气的不行。按理说这君少爷浪荡惯了,不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吧?钱老板可是个老油条,但他姓君的偏偏说得有理有据口若悬河,对方险些就把七成的买卖转给他。”
先前那人笑了:“那对方肯定不是云来人。”
“是啊,鹃山来的!”另一人叹气,“所以钱老板才气坏了。”
一般鹃山来谈生意的人,基本都是些大客户。谈的多半与粮食有关。云来的兵原本做的是务农的行当,这次一下被分出两万,其中人手的空缺一时间是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上的。现在正值秋收,人却死都死了将近一万,那么粮价比起往年定然要有所变动。
毕竟鹃山物产丰富却很少产粮,整个沧澜国粮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