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琋吃力地吞咽了一下,尽量把自己将要喷发的情绪压回去:“……看了。”
她的喉咙像被什么大纸团子给堵上了,憋闷得不行,想要正常点说话,比登天还难。
“你哭了?”
“没事。”
“别哭,”俞悦还没劝上两句,自己倒先哽住了:“唔,不要紧啊,你还是哭吧,小点声就行。”
“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
“我想回去。”
“去哪?”
“自己一个人回家,我不能再待在易臻这了。”
“你听我说,夏琋,你不要轻举妄动,你现在走掉很奇怪,”俞悦稳住自己的声调:“你关掉手机,回去睡觉,不要让易臻看出什么异常,好好躺在他旁边,闭上眼,就当自己做了个噩梦,明天醒过来,我们再一起面对一切,好吗。”
“我怎么做得到,睡得着——”她瘪着嘴,用气息艰辛地回话,如果这些字眼有动作和表情,那它们一定都趴在地上,哭得如丧考妣,不能自已。
夏琋活了二十六年,第一次这样溃不成军,无能为力。
仿佛被无数双手,推到了世界的边崖,再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你说我爸妈知道了吗?”夏琋无法想象接下来的一切,一个和她相貌极度相似的女人的性.交视频,在微博、微信、等各大社交网站上广为流传,即便亲戚长辈们没那么快看到,她那些年纪相仿的兄弟姊妹们,也一定会瞧见,然后与之共享。
她觉得,她的一生都将浸泡在脏污的沼泽地里面,永远都别想再重见天日,她身边的至亲至爱之人,都要因为她,承受本莫须有的连坐和陪葬。
“我妈肯定要急得哭。”夏琋的眼泪愈发汹涌,脸颊被打湿了大片。
“不会,叔叔阿姨怎么可能分不清自己的女儿。”俞悦一刻不停地劝她。
“你说……易臻会不会也觉得视频上面的人就是我?”她想起了她才交往没多久的男友,她可爱又可恨的老驴:“他以前就觉得我是那种不安分守己的女人,他肯定要和我分手了。”
“不会的,你不要瞎想啊。”
夏琋有些自嘲地喃语:“都想从这窗户跳下去,一死了之好了。”
她捋了把黏满脸颊的头发:“就是穿得好丑,化妆品还在家里,我死都死得好难看啊……”
“你别说这种话啊,”俞悦急得要命:“你都知道那不是自己了,行得正坐得端走得直,怕谁说闲话?”
“好倒霉啊……是不是有人故意整我,”夏琋抽鼻子,视野里一片模糊:“我过去也惹了些男人的。”
“又没骗他们钱,他们也是自愿送上来的,情感上各取所需,有什么错?男人没这么无聊。”
“我的网店也完蛋了。就算澄清,我的名声和大众印象也全毁了,很难再好起来了,我刚才想了好久,比对着那女人截图,想找找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好替自己辩解,真的想了好久,没有,都没有,我没胎记,痣都没有。”
从进入这一行开始,夏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直全力苦心经营着光鲜和气的形象,就因为害怕遇到这种事情。
她太了解这块黄金遍地又虚幻浮躁的领域了,所以此刻也比旁人更能清楚预见,她即将面临的什么。
网络时代的大起大落,就是这样。
能轻易把一个人送上云巅,风光得意,也能让他一秒跌进地狱,万劫不复。
“不会的。”俞悦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字,她第一次这么词穷,这么无能为力。
“什么都完了。”
胸口在抽痛,额角筋肉也突突地疼,夏琋死撑住头,身心俱疲。
俞悦放缓语速:“你听我说,你再坐一会,缓解好情绪,洗把脸就回床上去,明天醒来,先和易臻好好解释看看,他看上去是有主见的人,不像你以为的那样。”
“就算他不以为又怎么样,别人呢?别人怎么看我,又怎么看他?他一个大学教授,你想过吗?”夏琋呼吸急促,可她又不能大声宣泄,嚷出来,压制到四肢都在颤动:“我现在特别庆幸没有在他学校或者我微博……公开过和他的关系,他跟我分开还来得及,至少不会被连累,是好事……”
“你别这么说行吗?”
“我现在好想出去。”夏琋哭得不行,颜面尽失,随便讲句话都会吭出鼻涕。
俞悦沉默片刻:“你大半夜的去哪,去报警么,告诉民警你被黑了?律师事务所这会也不开门,法院更不会开,还是你能冲到电脑屏幕后面,把污蔑你的人一个个揪出来打一顿?能吗?”
“……”不能,全都做不到。被彻底击溃一般,夏琋失魂地倚回砖墙,半晌无言。
俞悦在那头连唤了她好几声,她都极其安静而迷茫地,望天,像是零件全都散了的机械人偶。
须臾,夏琋听见卫生间的门把手嘎哒了一下。
有人想开门。
“夏琋?”易臻在外面叫她,他的声线沉稳,妥帖,和往常无异。
见她好半天不回去,所以他来找她了吗?
可夏琋根本不敢开口,不敢应下,她像一只乌龟,一只蜗牛,只能把自己深深地掩埋在这,这一方狭小的空间里。
因为她知道,一旦从这里走出去,一旦明天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变得截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