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隽却不知这纵跃之法是静家独门的燕归巢。
他于这一招式模样学得虽像,但在空中转身的时候远没有静悄悄的轻灵,仅左手手指尖摸到了房檐,便觉一阵下坠之势。
亏得他反应机敏,双手迅速地在斗拱上一点,登时借力翻上了四层。
他这一跃,陡经风险,回头再看底下大海时,那股怯意却已消解。不由想道:果然天下无难事,若不试上一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
杨隽一试成功,心下大慰,对自己在这异世闯荡也多了几分信心。
不一会儿,静悄悄攀上檐来,看着杨隽直发笑。
杨隽知道她定是笑自己刚才形容狼狈,但他现下心情舒畅,不以为意,问道:“往哪里走?”
静悄悄见他面无异色,暗暗称奇,指着头顶道:“还得再上一层。”
杨隽点点头,见她无意先行,便自行攀上。
他仍是右手攀柱,跃上房檐,这次却是轻轻巧巧地就落在了檐上。虽不及静悄悄身姿灵巧,却也十分飘逸潇洒,正是静家独门的燕归巢。
杨隽自己不觉有异,只是对于此次能够一举得手颇为自得。
静悄悄却是面色大变,随即身影一晃,跃上第五层。
杨隽正等在墙角,月光映照下,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异,奇道:“怎么啦?”
静悄悄挤到角落里,逼视他道:“你干嘛学我家的燕归巢,显示你有本事是么?”
“呃,”杨隽喃喃不知所对。他可不知道燕归巢是静家的独门技艺,只道这是玄天门人人都会的粗浅纵跃功夫。
见静悄悄面有恼色,不禁有些讪讪然,摸摸后脑勺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只是看你身姿灵动,十分美妙,不由自主跟着模仿了。”
他知时人对家传技艺看得极重,是以连忙致歉。
不料静悄悄的神色更加古怪了,杨隽正不知如何应对,却见静悄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这只是燕归巢的第一式,你只学了个模样而不会心法,倒也偷不得师。”
原来这燕归巢纵身时,身体旋转翩然如飞燕,要求极为轻灵,若不配合独门心法,由师父细心传授,绝难掌握其中诀窍。
杨隽初学时便差点从空中坠下,那时静悄悄尚还发笑,万没想到他第二次就能学得像模像样,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如果不是笃定杨隽绝不会知道燕归巢的心法,静悄悄几乎都要怀疑人生了。
其实静悄悄并不认为杨隽存心偷师。脑子再不清明,也不至糊涂到当面偷学别人的家传绝技罢?
她只是气不过杨隽卖弄身手,轻视静家绝艺罢了。
杨隽面色一整:“是也,是也。我这是照猫画虎反类犬。”
杨隽原想说自己不是有意偷师的,但又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遂言语玩笑间揭过此事。一时促狭之心作祟,心想静悄悄这样牛皮糖似的跟着他,小姑娘不能打不能骂,戏弄一下倒不是不可以。
静悄悄柳眉倒竖:“你说我是猫还是狗?”
“非也,非也。”杨隽连连摇头,“静姑娘此言有误,大大的有误。”
静悄悄冷笑:“哦,哪里有误了?”
杨隽笑嘻嘻道:“一来,犬是犬,狗是狗,犬非狗。二来嘛,虎父无犬女,静姑娘既不是猫,更不是犬,正是虎女也。”
静悄悄嘟囔道:“你又知道了。”
原来她正是属虎的,杨隽这话却是歪打正着,话里话外都正契合。
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静悄悄心想,玄天门中与她同龄的人多了,楚恪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正要走时,却听杨隽低声道:“母老虎。”
“你说什么?!”
杨隽话音极低,哪料到静悄悄耳力如此敏锐,忙赔笑道:“姑奶奶,你可小点声!”
静悄悄横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快步穿廊而去。
杨隽眉梢一扬,面带得色,心道:跟我玩字眼,小丫头还是太嫩啊!
被杨隽一通插科打诨,言语戏弄一回,静悄悄没有当时发作,却暗道:这人心眼忒多,哪天我也要叫他吃一回亏才好!
杨隽见静悄悄左纵右伏,身手敏捷地穿过一条条凌空而设的长廊,七拐八拐,对龙船上布置十分熟悉,心下也自叹服:这龙船上屋舍上千,又有亭台楼阁,气势万千。前几天在低层尚还未觉,今日站到高层方知,这船不是一艘巨轮,倒更像一座在海上移动的城堡。
过不多时,静悄悄放轻了脚步,从一扇透出些微烛光的窗前掠过。杨隽心知这便是程叙的房间了。
这间房位于龙船中部,但前方有一座独立的方亭,右侧即是幽幽海水,的确是个好位置。
“公子但有吩咐,我等莫敢不从。”
杨隽听得清楚,这是张阳的声音。这程叙谱摆得还挺大,公子来公子去的,心下不由哂笑:你个秃毛鸡,身上插什么孔雀毛啊!
静悄悄早越过栏杆,趴伏在墙根,见杨隽立在窗外,忙招手示意。
杨隽正要抬脚,忽听里面一人喝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却是程叙的声音。
杨隽不由一怔,这话说的,难不成里面还有哪尊大佛么?
杨隽探头从窗口看去,见里面影影绰绰倒有四个人影。心下生奇,不知除了程叙和张阳、宋樵,这第四个人又是谁?
静悄悄却急了。杵在人窗外偷听,这人得是多缺心眼儿啊?
愤愤然屈指一弹,一股气劲直射杨隽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