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耳边传来一阵轰隆隆如同闷雷一般的声响时,杨隽的双眼倏然一睁,一线精芒如同暗夜流光,一闪而逝。他定定地看着海面,眼中现出几分希冀。
遥远的海面上现出一条细长的白线,虽然肉眼看来还很微弱,与这夜色下的茫茫大海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但却拥有无可匹敌的巨大声势。
轰隆隆绵绵不绝的响声越来越大,如同万鼓齐鸣,万马齐奔。
“素练横江,漫漫平沙起白虹。”
不过眨眼之间,那一条白线就迅速地从海面上升起,变成了一道矮墙。随着浪墙的推移,轰隆隆的声势也越发骇人,如同万匹雄狮嘶吼,声音震耳欲聋。
汹涌的浪潮还在往前快速的推移,杨隽没有再看越来越高的水墙,而是扛着刀,再次跨入了水中。
当杨隽跨入水中之后,他所看到的已经不是一堵水墙,而是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了。
在宽阔的海面上已然越堆越高,以至于像山峦一般的浪潮,涌进入海口之后,与奔流如海的江水相撞,陡然间迸发出极为恐怖的力量。
身处浪潮中心的杨隽,已无法看清潮水的全貌,甚至耳边的轰鸣声都似乎已变得遥远。江水、海水,无边的潮水自四面八方涌来。他仿佛是风暴中的一只小帆船,摇摇晃晃,危在旦夕。
而他要做的,不只是让自己站稳而已。狂暴的巨浪当头砸下,杨隽却举起了沉重的万屠刀。
劈!
斩!
奔涌的海水像是一头凶兽,被万屠刀从中破开,一分为二。
如巍巍群山之倾倒,似千军万马之分崩。
然而,这一线巨浪却是拥有无法比拟的修复能力,下一瞬间,被刀锋挤开的水流哗地朝着中间合拢。
这一次的反扑,比杨隽之前所遇到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海水近乎疯狂地想要将他吞没,张开硕大的扁嘴,将他掩入了黑暗之中。
杨隽沉入水下。海面上波涛滚滚,水下却平静异常。
虽然从通天河流下的淡水和海水仍然在此处交锋,但比起水上的激烈,实在是要温和绵软得多。
杨隽稍一休整,又拖着万屠刀浮上去,直面咆哮的海水。
他不停地挥刀,又不断地被巨浪袭倒。万屠刀虽重,在这涛涛巨浪之中,却显得如此单薄、渺小。
在呼啸的狂涛怒波之下,万屠刀的气势似乎完全被掩盖。但若仔细一看,却能看到滔滔白浪之中那一抹忽闪忽闪的白芒,在漫卷的波涛里沉浮隐现。
浪潮一趟接着一趟,前浪未消,后浪又至。杨隽几乎抬不起手来,但他仍然凭借着一股信念咬牙支撑,像一个最顽强的弄潮儿,在汹涌的波涛里翻滚,直到呼啸的海水渐渐停歇。
水面下,依旧是暗流涌动,淡水和海水的交锋仍在继续,杨隽却觉此时的通天河河口风平浪静得可爱。
精疲力竭的他终于拖着万屠刀爬上了岸。
摆脱了水的包围,“哐啷”一声,杨隽把刀仍在地上,自己仰头躺在刀旁。
终于挺过了第一次月汐!
杨隽虽然疲累到了极致,心里却十分欣慰。
大海的磅礴力量果然令人心惊,可是,自己挺过来了!虽然这还不算战胜了大海,但却实实在在地战胜了自己。既然如此,那么会有没有一天,自己能将这大海也倾覆?
杨隽迷迷糊糊想着,终于在极度的疲乏中睡了过去。
熟睡的他没有看到,自己身周围绕着一圈荧荧光亮,细微得仿佛最小的沙粒,但它们轻盈飘忽,如同飞舞的精灵。这些精灵缓缓地,缓缓地,向着他移动,落到他的身上,“咻”一下不见了踪影。
灵气,天地灵气!这些灵气自动自发地靠近杨隽,融入他的身体,汇入他的血脉,随着血液的流动四处游走,温养着他疲惫的筋骨血肉。
因为在睡梦中得到了滋养,杨隽醒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浑身上下朝气蓬勃,充满了力量。
他并没有睡很久,睁开眼时太阳尚未露头,海天相接处,竟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海。杨隽只觉得四下里都是雾蒙蒙灰沉沉的一片。
他起来活动开手脚,又一如往常的练功。
杨隽早起晨练的习惯保持得很好,每天一到时辰就自动睁开眼,根本无需任何提醒,就像脑袋里设置了自动开机一样。杨隽自己都佩服自己。
练功毕,他坐在岸边看海浪奔涌,又想起接下来的大比。测筋骨、测灵窍和擂台实战三项是错开来的,测筋骨自玄隐峰始,测灵窍则以落羽峰为先。
明天就是测筋骨的日子,杨隽对于传闻中的银河九天,有着极高的期待。一是当日江临仙桃花流水在前,二是今日自己力搏海浪在后。他不由想道:不知这银河九天,与万马奔腾的浪潮相比,又是如何?
杨隽看着澄澈的碧海白浪细沙滩,心绪也变得空明,若有所感地盘膝坐下。他没有运功行气,而是全身心完全地放松了。
渐渐地,杨隽觉得自己的身躯似乎漂浮起来,仿佛一片轻薄的花瓣,在清冷荡漾的水波里浮流,又似乎一朵轻飘飘的白云,在高远空旷的天空中徜徉。
虚、空、净、远,茫茫然不知身之所处,飘飘然不知神之所在。
杨隽在这澄碧的蓝天碧海之中,忽地忘记了自己是谁,自哪里来,想要做什么,将往何处去。似乎自己生就是一片云,一缕风。
直到海面上传来轰隆隆奔雷一般的声响,杨隽才从这样彻底的放空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