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去抓他,他迅速将我手甩开,然后一字一顿的对我说:
“楼玉笙,我很讨厌你这张丑陋的脸。”
我伸向他的手突然停住了,心里像是有一千根针齐齐扎向我,我们对望了许久。
“我这张脸,真的有这么丑陋吗?”
揭开面纱已经数月有余,身边的人都已看惯了我脸上的烙印,尤其是小六,几乎每天都要夸我脸上的鸾鸟烙印十分逼真,好看至极。
尤其这烙印还和北离轻鸾的名字相吻合,我便越发觉得这是最美的恩赐。
直到这一刻,我听到北离轻鸾亲手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的心已被扎成了蜂窝,无力反抗,无法喊疼。
我爬起来去扶他,他已没有力气再来推我。
走了几步路后,我只觉得嗓子一甜,和他一样,喷了一口鲜血后双双倒地,不省人事。
这一晕就晕了大半月,师父说,我的身子异于常人,因有琉璃月养命数年,平常很难察觉出身体的异样,不过要切忌大悲大喜。
但那一晚在离园,悲从心起,血从口出,伤了底子。
善娘直言:“傻孩子,你这是用情至深,碎了心。”
碎心。
曾听善娘提起,她被西陵玥送往竹云之端时,每日都会胸口绞痛,师父给她把脉,说你这是碎心,无药可治。
每日都是栩栩前去陪伴善娘,宽解她。
善娘说那时候不知为何,看着落日晚霞,突然就感觉自己近乎垂暮,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然后开始不着粉黛爱穿素衣,平静如水的心在那一刻像是突然痊愈了。
深秋的傍晚总是阴沉沉的,我看不到晚霞。
师父又给我做了几件斗篷,浅紫深紫的,终归逃不脱紫色。
北离轻鸾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之中,我去看过他多次,他那张俊俏的脸上再也没有出现过以往的表情,我多希望他醒过来,用醋意深重的眼神定盯着我,不许我看别的男人,不许我碰别的男人,更不许我关心别的男人。
但每一次栩栩都不让我在他身边久待,只因我身热,而他体寒。
师父每日把自己关在炼药房里,刻苦钻研。
听栩栩说,这十六年来,师父都在研究各种中草药,尝试过无数次却都失败了,只能暂控,不能治本。
关于琉璃月为何能养命的说法,栩栩也一无所知。
我清醒的第三日,我看到西陵玥孤身一人来了竹云之端。
西陵玥和师父在北离轻鸾的房间呆了一下午,栩栩好几次去敲门,都被训出来了。
我们都在竹廊里坐着,等到夜深他们才出来,善娘去厨房热饭菜,西陵玥把我叫到了她的房间。
一进屋她就给我倒了杯茶,对我还算和善。
我有些忐忑,端着茶杯不敢喝。
西陵玥端详了我许久,才伸出手来将我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紧紧握着我的手:“我听楼寇说,你答应过鸾儿,不会去救人,但我也知道,楼寇已经将你的一部分身世告诉了你,如果你愿意救鸾儿......”
“我愿意,我一百一千个愿意,我愿意救他。”
西陵玥还未说完,我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应承了下来。
当初答应他,不过是因为怕他不悦。
送七宝绣帕,碰了茶白的手,这两件事已经让北离轻鸾醋意大发,我并不是一个养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人,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心意。
“只要能救他,我愿意舍了这条命。”
西陵玥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终于舒了一口气。
“楼寇说他已劝过你,但你只听鸾儿的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固执己见的孩子。”
我稍稍低头不敢看她:“若是他死了,我还能上哪儿听他的话去,只要他能好好活着,我以后什么都听他的。”
西陵玥松开了我,神情有些不太自然,我将茶杯递到西陵玥面前:“太师娘请喝茶,您一路劳顿辛苦了。”
西陵玥的手很暖和,她的双眼微微泛红:“孩子,如果救鸾儿需要你以身犯险,甚至丢了性命,你可愿意?”
我斩钉截铁的回答:“愿意。”
西陵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回去好好睡一觉。
第二天清晨,师父在百花园里弹琴,一首《楼兰追月曲》弹的人听了哀婉长鸣,难以遏制。
这首曲子我听过很多回,却从未听师父亲自弹起,善娘伺候我洗漱,屋子里烧着珍贵的须曼那香,一早醒来闻的人身心愉悦。
“咚咚咚。”
门外敲了三声响,我噗嗤一声笑了,对正在给我梳头的善娘说:“小六最近是转了性子了,自从茶白公子受伤后,她那毛毛躁躁的性子突然沉稳了起来,还装模作样的敲门。”
善娘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回话。
敲门声再次响起,我带着笑说了一句:“进来吧。”
那脚步声极其细微,不像平日里蹦蹦跳跳的小六,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月慢姑姑的脸。
我伸手去擦了擦铜镜,看见月慢姑姑对着我笑。
我一回头,见月慢姑姑就站在我身后,两个酒窝带着深深的笑意绽放着,手中捧着一袭新衣,殷红如血。
“月慢姑姑。”
我蹭的起了身扑向她,月慢姑姑声音清甜:“傻姑娘别弄皱了我给你做的新衣。”
那是十年前的约定,等我面纱揭开后,月慢姑姑就会送我一袭合身的新衣,我随后转过身去坐在梳妆台前,双手捂住脸:“别看我,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