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丘扬至始至终都没说话,但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在沉默的时候往往会比他言辞犀利的时候可怕一万倍。
因为听得越多,搜集的东西也就越多。
等我替赵红玉办理了一系列手续后再回来,齐楚已经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邵丘扬突然仰起头看着我:“现在,你还会说你没有机会接近他么?”
我心里一凉,从头到脚陡生寒意。
“你惹出这么多事,只是为了要确认……确认齐楚他……他对我真的有好感?”红着脸,我语无伦次。
“是不是有种灰姑娘跳下南瓜马车的激动?”邵丘扬挑起我的下颌,嘴角微微上扬。
我甩开,狠狠退后两步:“我想不通,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既然想要青樊湾,又为什么要一直来招惹齐楚?他说过他愿意帮你,也许是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真心愿意帮你呢!”
“因为做生意向来都是有风险的,我得弄明白,谁是人谁是鬼。”
坐在警署对面街道的夜间大排档里,邵丘扬对我说:“青樊湾这块地,本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是邵家的人,成年后可以光明正大回邵家族谱,继承一部分家业。但若是想把我母亲的骨灰迁回邵家,在我生父墓旁埋葬,就必须要得到邵家大太太的允许。
她给我开了条件,除非能拿到这块开发区建成t城最大的葡萄酒庄。才愿意认可我母亲这些年对我的实力培养。
我妈好强了一辈子,也爱了那个混蛋男人一辈子。她到死不肯服输,但我却知道,回到我爸身边是她唯一的愿望。”
我轻轻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啊,可我……可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你妈妈既然是前妻,为什么邵家大太太的儿子会比你年长?”
“我妈之前还有个儿子,一岁多的时候走失了。后来我爸婚外情,认识了王子琪。等我出生的时候,王子琪家的大儿子都三岁了。妈眼里容不下沙子,于是就带着我出国了。”
“这邵家大太太分明就是小三上位,居然……居然也这么嚣张?”我心里讪讪的,真觉得像阿珍那样的都可以称得上是良心好小三了。
“这没办法,现在她才是我父亲名正言顺的正室遗孀,我大哥邵丘逸才是邵家的嫡长子。”
“既然这样,”我继续问:“现在齐楚愿意帮你拿到青樊湾……不是好事么?”
“呵,青樊湾是一块炙手可热的肥肉。无论是光明正大地拼资历,还是前景腹地的长远战略,我们邵氏的胜算都不大。
我与齐楚相识,但也算不上交好。何况因为jenny的事,年轻时也不少误会,以致隔阂至今。
现在他既不做调查又不提条件地向我承诺,愿意在这件事上给我行方便,我反而会觉得——”邵丘扬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继续说:“与其落入不知底细之人的友善陷阱被牵着走,我宁愿自己披荆斩棘。”
我攥了攥拳头,小声问:“那,你既然那么不愿相信别人,为什么会相信我呢?”
他顿了顿,看着手中廉价的拍档啤酒慢慢吞噬了泡沫。他说:“我也不知道。”
站起身,我准备过马路了。赵红玉的口供差不多已经录完了,我得去接她。说关起来,不过是吓唬吓唬她。
转过身的刹那,我对邵丘扬说:“我可以帮你观察一下齐楚,但不是作为商谍,也绝对不会听你的话去算计陷害他。
我觉得他是好人,他愿意帮你,也许真的是认可你的能力而不计年少前嫌?邵先生,有时候,我觉得是你把别人都想的太坏了。”
“杜七月!”刚过马路,邵丘扬就在那边喊我。
我回过头,看到他那一身与大排档极其不和谐的装束,竟莫名地滋生了一股心酸。这个相处不过短短时日,又让我恨且恐惧的男人,原来也是那么的孤独。
“如果齐楚是真的喜欢你,你会跟他在一起么?”
低头看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我心里凄然苦笑。
我一个出卖身体的夜场女,肚子里还装这个不知是谁的孩子。床上躺着个瘫痪的前夫,门前的警署里关着个不着调的妈。
‘在一起’三个字,不管对我和谁来说,都像是生活的一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