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七月!你说什么?你——”
我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身子软绵绵地横在他的臂弯里。单手垂滑在冰冷的阶梯上,顷刻就被温热的血腥包容!
下腹一阵翻江倒海的恐惧感,我甚至不敢低头去看自己流了多少血。
邵丘扬将我抱起来,一路往楼下的急诊室冲。我听着他的心跳,冷汗涔涔地浸湿他的衬衫,却听不出他想要救我的心情到底有多少真诚。
只是觉得他奔跑的每一步,我的孩子都会离我远一寸。
“大夫!大夫你快救救她!”
急诊的值班大夫看起来很年轻,一边看诊我的情况,一边问询:“怎么摔的!怀孕几个月了?”
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外界的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障碍再输送到大脑皮层。只仿佛听到邵丘扬说:“我……不知道。大概好几个月吧?”
“什么大概!你是不是孩子的父亲?出去出去!”
“李医生,孕妇血压不好!”身旁一个护士从刚刚起就在用仪器摆弄着我的手臂,这会儿突然就喊了起来。
我半阖着眼,单手紧紧攥住邵丘扬的衣袖。大口大口的喘息之下,我想极力发出声音求医生,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手术室准备了没有?能联系上王主任来做么!她这个情况不太好!”
“王主任昨天就出差了,要不找何医生吧!”
“何医生在楼上的住院部啊!你忘了啊!快点给中心服务台联系,再拖下去她就危险了!”
我很危险?我会死么?那一刻我突然想了好多好多以前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甚至连只宠物都没有。我要是死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所有人遗忘吧。
所以,邵丘扬你可以不用这样子拉着我的手么?我不想让突如其来的不舍,残存我悲催的求生欲……
闭上眼睛,我开始放缓呼吸。突然间我一点都不想告诉邵丘扬真相。这个时间,我们本来应该在温馨的烛光晚餐下分享这个意外的喜悦。
我无法想象他那双戾气的眼眸会不会因这个喜悦而柔和了目光。
他会像我一样憧憬这个生命的到来,会像我一样试着将这段感情走心么?
但是好可惜,我差一点就能碰到爱情了。
“邵丘扬……”我竭尽全力的叫出他的名字,还想再说点什么,眼泪却已泛滥成灾。
“我在。”男人俯下身子,隔着半公分的空气,我能听到他的心跳有力如灼。
“孩子……”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们保住你和孩子的!”
“哎!你怎么还在这儿!先出去,叫家属来!”医生气呼呼地来赶人,却被邵丘扬蛮不讲理地推出去半丈:“你废什么话,我就算是孩子的父亲!又怎样?”
“你才废话!”门口高声一喝,是何许?!
我试着撑起上半身,却再也无力阻止这失控又混乱的场面。
“什么叫算你的?七月的孩子本来就是你的!不想一尸两命的话就赶紧给我滚出去——”
“你说……什么?”
何许连衣服都没换好,手术衣里还裹着住院病服。他俯身探视我,叫我别紧张,然后立刻吩咐医护人员:“一号手术室刚空出来,先加输压氧。万一不行的话,她没有生育史,尽量采取保宫!”
平躺在担架床上,我无法闭上双眼。所以在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我看到邵丘扬靠在医院的走廊墙上,像被人一巴掌拍上去的一样……
麻醉醒了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的手臂上都是输液管,药水在头顶滴答滴答地催着眠。
病历卡孤零零地躺在我左手边的床头柜上,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无亲无故的孤女,被好心过路人捡回来送进医院一样。
我爬起身,伸出颤抖的手翻开病历卡的最后一页——
十四周妊娠终止,胎盘前置外伤破裂,术中出血量1200ml,左侧输卵管切除……
不是童话,没有奇迹。
我终究失去了那个——好像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到的小生命。
那一声压抑许久的嚎啕冲出胸腔,我抱着膝盖压出一个破音——泪水还挂在眼眶里,就模糊出了病房门口那男人的身影。
我吞下哽咽,兑换了莞尔一记苦笑。我说,你还在啊?
不过一夜时间,他看起来疲惫了好多。一层青色的胡茬覆盖棱角分明的下颌——我无暇去探究他的心路历程,因为对于一个强悍而铁石心肠的男人来说。你的撕心裂肺,可能就只是人家的不痛不痒。
“要喝水么?”他走过来问我。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刚刚好不容易才吞回去的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
我说邵丘扬,你可以先离开一会儿么?我忍不住了。
掀起被子,我像鱼一样钻了进去,整个人颤抖得快要哭到虚脱。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在邵丘扬面前流泪的呢?我忘记了,大概是从爱上的那一天,因为怕失去而不敢太过在意。反而压抑了真实的喜怒哀乐,让感情看起来更像一场赌注和游戏。
“你可以不要哭了么?或者,要哭的话,最好不要流眼泪。医生说你失血很多,会脱水的。”
他的手力道很重很重,隔着被子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脊背。每一下,我颤抖,他也跟着颤抖。
最后说:“抱歉,我不太会安慰女人。”
我相信,这十几年来,陶艺琳大概是没有在他面前流过一滴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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