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好像冬天永远不会过去,太阳永远不会升起。
急急匆匆的医护人员从我身边擦过,有送药的,有去采血的。还有人不停地在解释‘抱歉,现在急救室不够了,如果情况允许,请去临近的医院!’
光我知道的,我们就占了两间。
邵丘扬下来的时候,我还抱着梁希哲的衣物。木然站在手术室门前,血腥气夹着悲哀,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向我走来,停在咫尺的距离里,我似乎能听到他全身血液都在燃烧的声音。
“希哲还没脱离危险。”我说。
“齐楚也是。”他回答。
“阿珍下落还不明。”
“看好浅浅。”
“恩,胡厅长安排了两个女警在照顾她。”
心照不宣的对话里,简单明了地展开我们两人赤诚的决心。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拉近。
而这时,我是要去楼上看看齐楚的,他是要过来跟守在梁希哲这里的梁兆坤说话的。
所以我们错身而过,影子斜斜地拉在尚未擦干血迹的地砖上。
他突然就伸出手臂拦住我的胸膛,这个拥抱真奇怪,像对兄弟一样。
“七月,跟我并肩作战吧。”
我说,好。
齐楚还在重症监护室里,程风雨和他的助手都在,胡厅长和齐楚的妈妈也在。
胡蝶红着双眼,靠墙颓然地流着泪。我去安慰了几句,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有汤有药的话。
唐律说,大夫的意见并不乐观。
心脏移植手术十年是个大关,没有那么多奇迹,也没有那么多纪录。
他的肝肺功能都在衰竭,全凭一股意志在支撑了。
我在阳台站了一会儿,程风雨突然进来找我。
“我上回给你的东西,你都查过了是么?”
“我……不想再查了。”我说。
自从桃姐口中爆出红长廊的那一刻起,我才越来越相信,有些事情,不知道的会好一些。
“当年,性侵陶艺琳的人,是她的父亲。因为他父亲发现自己的妻子在外与人有染,生下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愤恨之下——”
“不要说!”我抱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身子:“程先生我求你不要说了……”
“你们连敌人的过去都不敢去正视,又凭什么去打败她们?”
我说我求求你,让我静一静,让我想一想。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去承接那样毁三观的真相,我要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对抗那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你至少,让我把身上的血洗洗干净不行么…….”
“她的动作太快了,你没有时间去颓废。”
我说我知道!我知道她恨我的原因,我知道她现在最想弄死的人是我!
我爸爸无情地抛弃了她,却捡回我这样一个女儿,尽心尽力地培养疼爱。她这些年所受的苦,恨不能一刀一刀从我的肉里剜出来!
“林夕珍还在她手里。胡厅长说,在她真正失联之前,曾提交过一份不是特别清晰的音频证据。她说她会想办法从曹贺庭那里拿到一份原本。那里面可能会饱含整个3.23大案,一切幕前幕后人物的证据。”
我说我知道,阿珍还生死未卜,我去换行么?
用我去换吧!
这是一场只有我和邵丘扬两个人才能参加的战斗!
我,是陶艺琳恨意与不安的本源。邵丘扬,是她唯一的善念和希望。
而我却阴差阳错地夺走了邵丘扬,所以陶艺琳疯了。
那一刻,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我父亲杜民修那张淡然无争的脸。他常常会在灵感断绝的时候,一个人站在旧钢琴面前发着呆。说些在我听来,像死过一次的话。
我真的很痛苦很压抑,恨不能把他片片散散的灵魂一把把抓到面前聚集成像。
但愤怒没有资本,心疼又不甘愿。
所以我只想问问他——爸你怎么这么傻?像我一样,都不懂的怎么保护自己。
出来卖……都不戴套的么……
我到隔壁的休息室去看浅浅,女孩睡了几个小时,这会儿到了天黑反而精神了。
两个女警换班出去吃点宵夜,我陪在不声不响的女孩身边,却不知该跟她说点什么。
因为她问我,梁叔叔呢?
“梁叔叔他执行任——”
“他牺牲了么?”浅浅眨着大眼睛看着我,悲伤隐藏的很好。
我刚刚去了楼下,梁希哲的手术已经结束,现在还在观察室等待48小时的危险期。
我进去看他的时候,在耳边轻轻说了谎言。我说你一定要没事,我会答应跟你结婚的。邵丘扬就留给你哥好了。
刚才路过外面,我看到梁兆坤在阳台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邵丘扬过去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烟蒂递了过去。
那个从不温柔又很有洁癖的死男人,破天荒地接过来,大概是没忍心拒绝吧!
唉……情债你等着肉偿吧。
“杜老师,梁叔叔告诉我说,他是警察,就算牺牲也是很光荣的。就像我爸爸一样。”浅浅扁着小嘴,眼泪却吧嗒吧嗒地往下掉:“我求求你杜老师,如果梁叔叔也也牺牲,你千万别告诉我好么?
这样我会以为,他像我妈妈一样,去做很重要的任务,他一定会在很远的地方一直看着我的,是不是?”
“浅浅,你说的对,”我抱着女孩的小脑袋,眼泪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他们不会牺牲的,一定不会的。”
浅浅哭着哭着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