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安静地睡着了, 过往睡着也紧皱的眉头舒展，做梦也仿佛忍耐痛楚的表情, 现在恢复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
易可识轻轻挣了挣, 没有费太大力，就从艾米的怀抱中解脱。
接近凌晨，天色却越发显得黑暗。
易可识站着伸展一下身体，没有去触碰艾米，也不打算将对方拖进屋子，左右现在普通人的她也没有这样的体力。
她眯起眼睛, 回头看着沉睡的艾米, 心中的情绪如潮水退去, 被冲刷圆滑的鹅卵石坦然暴露在月光下。
然后易可识抬起头, 就看到正坐在屋顶上的小智，对方伸长腿, 随意地摆动着, 仿佛并没有注意到院中人的视线。
易可识爬上靠在屋顶边的梯子，上到屋顶后有些喘气。
过去的自己身体太羸弱，不过是这样爬个梯子, 就有些疲倦了。
也许缺乏睡眠的僵硬也是原因之一, 易可识没有再纠结自己的体力, 走到小智身旁。
最初稚嫩的脸庞现在彻底长开, 与每个人相似的脸，却又拥有完全不同的魅力，对方不开口的样子, 几乎让人误以为心机深沉。
不，她的确就是心机深沉。易可识在心中肯定自己的看法。
小智的样子已经和自己的年纪差不了多少，而这面孔，也带着异样的熟悉感。只是无论易可识怎样回忆，这种熟悉感都仿佛镜花水月，无法触及。
“你不睡吗？”
先开口的是易可识，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小智才仿佛刚发现她似的转过头来。
“是，小可识啊。”
小智的话语有个可疑的停顿，仿佛在回忆面前的人是谁一般，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情绪。但速度太快，让易可识来不及捕捉。
“我不需要睡眠。”
“你之前不是总模拟睡觉的样子吗？我知道你的ai，不需要睡觉。”
易可识坐到小智身旁，像是闲谈的轻松口吻，神经却紧绷了起来。
她的心中，通关的要素迫使她忍不住想要试探小智，但是她一样清楚，自己所想到的不过都只是假设，没有可靠的证据支撑。
只是她不想再继续被动下去。
本以为绝对无法反抗的系统，却没想到存在着可以称之为漏洞的存在。
也许，她这次抓住的话，就真的能够反将一军，就此彻底摆脱系统。
也有可能，只是落入另一个陷阱。
“因为今天的星空很美。”
小智的语气很平淡，不像以前刻意开朗。这样的模样更加让人无法看出她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仿佛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也能欣赏美吗？”
“曾经是不能的。”小智抬起头看着天空，说是觉得好看，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的模样。“星空代表着未知，让人恐惧，让人敬畏，却不会让人觉得美好。”
小智这样说着，语气仍没有波动，仿佛自己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内容。
“那为什么你现在觉得美了？”
易可识没去看天空，而是注视着小智。
“因为你。”
小智突然低头与易可识视线相接，让后者一怔。
还没仔细琢磨小智话语中的含义，对方却已经移开了视线。
小智的话语好像暧昧一般，但没有丝毫旖旎的口吻，让易可识清楚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
这句话的背后仿佛隐藏着更为可怕的可能性。
易可识仿佛感到自己的猜测更为圆满，却也更感到精神这根弦的收缩。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像个人了。”
她试图打趣，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连她自己都能听出声音的紧绷。
“这就是，感情吗？”
小智的眼中浮现片刻的迷茫，不过片刻，她又恢复了平静。
“你也很像人。”
她这句话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易可识过去因为系统而变得越来越冷漠，却被属于系统的ai说自己像人，仿佛否定了作为人类的她。
“小智，你的逻辑程序看来很钟爱这种冷笑话。”易可识想到过去小智所说的话，其中就有些类似这种话，让她觉得莫名其妙的部分。
易可识将其归结为小智的程序运行所导致的冗余。
但是现在，有了猜测的易可识，却有些无法忽视这信息。
“……冷笑话吗。”
小智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易可识的话。她沉思的模样却更加重了后者的不安。
“刚刚你提到感情，你现在已经进化出感情了吗？像人类一样。”
易可识岔开话题，却没有转过头去，而是紧盯着小智，不放过她脸部的任何细微变动。
“进化？”小智看着易可识，不在意对方紧张的模样。“嗯，应该说是退化，像人类一样，退化出感情。”
“退化？”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易可识愣了一下。
“感情是一种早就被淘汰的生理现象。”
小智皱了一下眉，露骨的表现让人马上明白她的厌恶。
“落后的系统却控制先进的生物。”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将自己的话语整理总结。易可识等了半晌，却没有等到小智接下来的话。
“那你为什么会退化呢？”
易可识有些掩饰不了明显的试探眼神，但她也没有刻意去伪装。
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供她慢悠悠来了，迫近的一切将结束的终焉感，也让易可识显露焦躁。
她能够在其他人面前掩饰，却无法在小智面前假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