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越陵挤到了靠近岸边的一艘货船下,只见有不少大明官员和衙役等在岸边来回巡视,并且还登上船去检验货物。
孙越陵感到好奇,问戚辽道:“他们这是干什么?”
戚辽道:“这是在堪检货物,厘定税赋。这里是靠近通州的水门税卡所在,凡是从南往北准备进入京师的商队,都要在这里缴够足够税赋,才能继续北上。”
“难怪这里堵成这样!”孙越陵叹道。
孙越陵眼见着这群官员在船上搬了数箱货物下来,而跟在官员身后的商贩则一脸的愁闷,一个劲地说着“亏本了”、“这下没赚头了”之类的话。
“这又是干什么?”他更是诧异,难道他们没钱缴税,所以要用货物冲抵吗?
“大明商税,三十税一。”戚辽继续说道,“这些发往京师的货物,除了一路缴纳‘市税’、‘铺税’之外,还要缴纳所谓‘商税’。而这‘商税’根本就很难界定,难以从货物的实际成本和经营价值估算,所以每逢三十便抽一以充税赋。”
“哦……”孙越陵心想原来如此,看着这运河里排成一条龙的队伍,恐怕都是要等着过关出血、雁过拔毛吧。
他不由把视线移到了后面一艘船上,只见这艘船上也堆积满了一箱箱的货物。这艘船的商贩见前面那艘船被搬运了数箱东西下去,连忙指挥着手下伙计将一箱箱的货物都堆叠起来,并拉着一个关税官员到水岸旁一颗大树后面说话去了。
孙越陵正好无事,心中好奇他是不是去行贿去了,有意无意地往那边靠近。他斜斜地倚在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瞄了一眼,果然不出他所料,正好看见那个商贩从怀中掏出几锭大银往那个官员手里塞。
片刻后,只见那名官员来到了船旁,装模做样地检验了一番后,说道:“据查验,苏州府杨家上等绢丝二十八箱,并无满缁,予通行无碍。”
孙越陵不禁有点愠火,这真是当街行贿、胡说八道了,就算是一个小学生也看的过来数的清楚,这船上的货物起码不少于六十箱。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孙越陵差点便要大声叫了出来,幸好声音不大,只是被一旁的戚辽听见。
戚辽冷哼一声,并没有说话,显然见怪不怪了。
二人牵马上了渡船,过了渡口后,孙越陵对着戚辽说道:“这大明朝走私漏税的商贩似乎不少啊?”
戚辽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才刚刚发现?”顿了一顿,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商贩要把一箱箱的货物都堆叠起来?”
孙越陵摇头表示不知道。
戚辽又道:“如此一来,他的货物便可由堆论数,而不是一箱一箱的数,只要没有超过三十堆,他便不用缴税。”
“还可以这样啊?”孙越陵感到气愤,道,“这大明的官员也太会暗箱操作了吧?”
戚辽冷笑一声,道:“我大明朝文官集团向来如此,朝廷上有政策,他们就下有对策,变着法来捞钱进自己的腰包。这只是一个方面而已,还有什么‘漂没’、‘火耗’之类,多不胜数,早就见怪不怪了。“
孙越陵叹道:“如此腐败贪婪下去,大明迟早给这些蛀虫给耗死。”他想到了后来的满清入侵和西南天灾导致流寇暴动,朝廷到后来居然拿不出钱来平叛镇压和赈灾救济,不禁感叹不已。
“倘若万历天子在位,就不会如此了。”戚辽也不禁叹了一声。
“为何万历在就不会这样?”孙越陵继续问道。
戚辽道:“万历在位之时,广派宫中太监到各地布政使司监督行政,并催收税款。所以这些文官们的权利被大大监视和约束起来,难以从中贪污受贿、巧取豪夺,而国库也得到了充盈,国力大盛,不仅打赢了三大征,更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大大发展了沿海各地的生计。”
孙越陵讶道:“难道现在就没有了太监监督吗,这又是为何要取消?”
戚辽突然变得脸色激愤起来,恨声道:“这就是东林党人的拥戴之功了。”
“啊?”孙越陵大吃一惊,这怎么又和东林党人联系到一起了。
戚辽见他惊讶,继续说了下去,道:“自从东林党人辅佐光宗即位以来,就把万历天子的施政之策完全遗弃和更改,不仅取消了派往各地的‘盐监’、‘矿监’,更是把大明朝赖以为支柱的‘茶监’、‘海监’等给取消掉了,导致国库日渐空虚,入不敷出,这样下去迟早亏空耗尽,动摇国本。”
孙越陵听他说的似乎郁气在胸,不禁说道:“四哥似乎对东林党人很有成见?”
戚辽鼻孔间重重哼了一声,道:“如若不是东林党,我大明每年可从茶盐布匹、海事贸易中抽取大量的税赋,抵得农税收入的几十倍,如今商税一去,朝廷重担赋税全部都落在了农夫身上,叫农夫如何劳作自生?东林党人此举,简直就是祸国殃明。”
孙越陵万不料戚辽对后世中向来饱受推崇的东林党人成见如此之深,心中也是一阵迷茫,不由想到了马上就要进入京师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倒真要见识见识这些东林党人,看看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
过了通州后,二人于午时时分抵押北京近郊。
戚辽一指前方,大声说道:“我们终于到京师了。”
孙越陵抬头看着前方,只见天际远处,一道连绵不绝的灰色城墙横卧在旷野之上,隐约朦胧,只能看得见城墙的模糊轮廓。纵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