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金接叶半绽莲的银盒在女子手中转来转去,窗外打进来的光线十分稀薄,像是放冷的烫牛奶上结了一层软皮,那光泽是模糊哑然的,一如葱尖般的手间那小圆盒的浮雕银面儿。
晦暗的光投射在沈敏瑜眼底,顾心慈把这东西送回来做什么?示威?宣告主权?说张弘宪已是她的人?
“呵....”晏九九的视线从银盒转移到面前的扇形两厢西洋梳妆镜上,“顾心慈?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沈敏瑜了吧?张弘宪是不是你的男人不是你说了算的!”
镜中的女子肤如凝脂,微微勾起的眼角心机尽泄。
她将小圆盒狠狠掷在桌上,圆盒在桌上滑了小半圈,许是松了劲儿,盒盖轻轻弹开,装有暗朱色胭脂膏的银盒静静躺在沈敏瑜眼前,她并非有意去瞧那盒中膏脂,丝丝缕缕的香气仿若无形的丝带撩拨着她的鼻尖。
沈敏瑜吸了吸鼻子。
她记得这盒胭脂口红是当年张弘宪为了讨她欢心特地请了善于提炼百花精膏的师傅来取百种不同种类的名贵花类特地凝练成口红来,她当时眼里如今时今日一般,只有施琅哥哥,哪里还会在意张弘宪这般用心良苦的百花胭脂膏?
张弘宪家道中落与沈家脱不了干系,父亲中年幡然生愧将他放在身边重用着,她那是不过是给父亲一个面子,大庭广众之下给张弘宪一个台阶下,可谁知之后他却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沈敏瑜受了他的百花胭脂膏就是默认了她的心意一般!呸!她在心里默默啐了一口,她堂堂沈家大小姐沈氏的唯一继承人,必当配人中龙飞,他张弘宪不过是一条忠心耿耿的狗罢了!
不过是必要的时候上他一根骨头吃罢了!
沈敏瑜心中汹涌澎湃,葱白的之间还没碰到银盒,外面传来一阵脚步身。
“小姐,表少爷来看您了......”小环迈过门槛恭敬道。
沈敏瑜收回手,他怎么来了?
视线又触及桌上完好无损的胭脂膏,难道顾心慈将这胭脂膏完璧归赵,他张弘宪看不过去了?要为他的新婚妻子来讨个说法不成?
呵.....
冶丽的嘴角划过一丝嘲讽,对于你们男人来说,女人如衣,想穿便穿,想换变换。
多年前你拿这胭脂膏来只为博我一笑,今日你冲冠一怒为红颜,只是物似人非,今非昔比了......
张弘宪啊张弘宪,枉我待你不薄,看来你也非雄才武略之辈,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何况是你?
沈敏瑜揉搓着之间,她从镜中看见门口迈进一只腿来,定睛去瞧,张弘宪已向他走来。
她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在张弘宪抬头之前飞快的低下头去,心中暗自敲定定是与她所料毫无出入。
哼!她沈敏瑜从小就没受过平白无故的冤枉,凭什么她顾心慈嫁给了张弘宪她就要忍气吞声?真是痴人说梦!她才不会白白咽下这口气?怎么的?不过是一个打着表嫂名号对她沈家有所企图的贱人,也配和她上纲上线吗?顾心慈.....你不是最爱装作端庄贤淑、宅心仁厚的模样吗?
我就让你好好看看,是你会演还是我会演.....而张弘宪,究竟是把你放在什么地位!
她又斜眼瞧着那精致的胭脂膏,我让给你的东西你不领情那也没办法了不是吗?
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然妄想跟我斗!
“阿诚....”沈敏瑜拈棋桌边的梳篦,转身袅袅婷婷的向张弘宪走去。
阿诚.......
张弘宪微微一怔,身子僵硬了一下他才极其不适应的接过沈敏瑜递过来的梳篦,触感有几分熟悉,是凹凸不平的纹路,他低头去瞧方才发现心中疑惑与所想相同,这梳篦是去年他送与她的。
梳篦上精致细腻的凤凰图腾,凰羽腾丰,凤意痴缠.....
凤求凰.......
凤兮归故,遨游求凰!
这梳篦,他当日在西洋商人带来的舶来品中看到这独特的梳篦,只是通体乌黑光滑无任何花纹,他当时生了念头要与敏瑜举案齐眉,白头到老....这梳篦自是绝佳的意象,夫君在每日临睡前为妻子散发,一头青丝梳到尾,夫妻连理百样全;连理,他与她发丝交缠,共枕而眠,鸳梦成真.....
他特意请了工匠拟照‘凤求凰’来雕刻这暗含情义的纹案,只是敏敏终归没将这东西放在心上,更别提会意他隐晦的暗示,一如他每样用心的物件.....
想到这里唇边不免溢出一抹习惯性的苦涩,可转念一想,她能放在身边至少证明她至少是接受的,她的欢喜从来只说给他一人听,至少......是在张家叛变之前.....
张弘宪至今都记得那一天,他从小便认定长大之后要取的敏敏那日竟与他决裂,他细心绘制的画像被她撕得粉碎,他看着白花花的粉末在空中挫骨扬灰,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掉,那时他对张家对沈家的反叛一无所知.....
他真是白痴!当时他若是有如今这般成熟的暗桩链子早早便知道张家有变,他大可以将此事跟敏敏辩解干净,那时他们都还只是孩子,而时至今日,年月所增长的罅隙与裂缝就像不可再生的疮疤,并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更加抹不平,擦不去....
不过好在敏敏如今是他的女人!
他少时所做的一切和张家反叛之后他所有一切的筹谋,最终就是为了得到他心爱的女人,而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如今就坐在他身前,坐在他梦寐以求的梳妆台前,他拿着‘凤求凰’的梳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