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钦摇摇头,苦笑道:“李培斯已死,谁能证明确是他杀了那个卿岑?李培斯的兄弟早有取而代之之心,这回趁乱杀了李贼,将其头颅献于朝廷,向朝廷讨要封赏。他早不叛乱,晚不叛乱,偏在朝廷出面招安、万事皆成定局之时对李贼出手,若说其中没有旁人的教唆和诱哄……怎可能呢?”
“大人怀疑,是卿岑用了反间计?”
“她身边怎会有这等能人?如今连我也不知道,这回助她是对是错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依附我而活的弱质女流……只盼着,她能早早脱离那人掌控,明白我的苦心……”他仰起头,对着夕阳喃喃自语。
亲兵没有听清他之所言,想问时,抬眼却望见他愁容满面,思绪似已飘去很远、很远……
正月十二,招安特使徐玉钦回京。鲁王亲迎至南城门外二十里处,设旌旗幡引礼乐仪仗,以侯爵之礼迎徐玉钦回朝。
此次徐玉钦入蜀中,真正结束了长达数年之久的民间暴乱。出于民间的枭雄李培斯死于亲弟之手,其两万余兵马被朝廷收编,充盈各处边境。雄霸江湖的反贼海文王被围于瘴林,无奈投降于朝廷,手下仅余数千人马,与其一同被带入京城,接受招安。
宇文炜做出充分的仁慈姿态,先是释放早一步被押解入京的海氏亲眷,后以侯爵之位厚待之,赐下府宅,上书“享乐侯府”……人人称颂新帝宅心仁厚,有容人之量。
享乐侯……
在金銮殿上,海羽昶跪在阶下,初次听闻这个侯爵之名被念出来时,几乎恼羞成怒。周围一片压抑的笑声,个个儿都在嘲笑他的今日之败。
威风八面、令民众闻风丧胆的海文王成了享乐侯,这是朝廷在**裸地打他的脸!难道他征战那些年,就只为了今日的蜗居享乐?
他的两个夫人泪花闪闪,子女们哭成一团,当朝被从后殿中放出来,个个瑟瑟缩缩,毫无风骨……他一世风光,都在那天的大殿之上,消失殆尽!
从此他成了享乐侯,一个只有虚名,毫无封邑和实权的空架子侯爵。他的后半生就在那冰冷的小小府邸中度过,他的爵位甚至不能承袭给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年过半百,被软禁在京中,拖着一家大小数十口,身边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出行言语皆受限制。
回想过去数年,他虽饱受征战之苦,却总是踌躇满志,容光焕发,一入京城,成了侯爵,却骤然老去数十岁。白发丛生,病痛都找了上来。
然而他听人说,他的下场已是最好的了,李培斯的弟弟虽献了李培斯的首级和整军人马,妄图受朝廷封赏,得个下半生的锦衣玉食。却被小皇帝嫌弃此人不义,为安享富贵弑杀亲兄,因此决议将此人鞭笞六十,贬去滇南为奴。另有几个近来一并被收服的叛贼头目,亦以叛国之罪被斩首。
传言中,在瘴雾林中叛逃的海羽昶的数千兵马,却分批被带入京城,于圣宫位于京城的总舵聚首,向新任圣主宣誓效忠。
当天跟随卿岑离开海羽昶大营的人,有五千之众,达海羽昶军队人数的三分之一,多数自愿结束征战生涯返乡归田,余下约七百余众,愿入宫追随新主。
卫雁带着双羽面具,在总舵主位之上,接受了这些人的投诚,按其意愿或分配至其故乡所在的分舵,或是留在香粉厂过安稳生活,或是发挥所长派至各处查探消息。染墨进门之时,正撞见宫众齐齐跪地,口称“圣主”。他满面寒霜,双眸如电般盯视着卫雁。
卫雁眉眼一弯,笑道:“右护法辛苦了。此去路途遥远,万事皆蒙右护法费心,方有今日之侥胜。”
染墨绕过跪拜于地的众人,在卫雁身侧站定,目光沉沉,冷笑,“圣主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属下何敢居功?”
“右护法太谦了。右护法守护圣宫多年,没有你,焉有今日的圣宫?”卫雁浅笑慢语,对他的讥讽之言毫不在意,“相较从前,衣食艰难,流离失所,大量宫中圣徒离宫而去,不得不跟随海羽昶搏命讨衣食。眼前现世安稳,圣宫也不再是从前那分崩离析的圣宫,大家想过安稳的日子,前有右护法陈长老等人护持,保诸位性命无虞;今有我卫雁,愿竭全力为大家创一安稳和乐之新生。右护法、陈长老、褚长老,赵前辈,卫雁年轻不知事,万事仍需各位前辈指点,今日在阖宫圣徒面前,我卫雁在此立誓,愿在诸位前辈的指引下,为圣宫谋福祉,鞠躬尽瘁,至死不休。诸位前辈为圣宫奉献半生心血,卫雁亦可保证,尊孝诸位如家中亲长,永不相疑。今海羽昶已然被驱逐离宫,左护法之位空悬,卫雁提议,已陈长老代之,诸位可有异议?”
陈四讶异地望着卫雁,有些不敢置信,他对卫雁一向只是表面客气,并不真的恭敬。左右护法权力很大,圣主不在之时,可以直接对圣徒发号施令,左右圣宫的方向。卫雁竟如此放心他?但回眸撞到阶下自己的弟弟陈七的视线之时,他释然了。圣主抬举他,是因感激陈七。此次能拿下海文王,夺取七百余圣徒的归顺,陈七居功至伟。但为了保护他,不揭露他曾背叛海文王、暗中在海文王营中传递消息给卫雁一事,卫雁不能当众厚赐他,只能将这份感激,报答在他这个兄长身上。
卫雁笑道:“诸位这是默许了?那晚辈就宣布了,陈四长老从今日起,就是圣宫左护法。而赵前辈……”
她突然望向赵雷鸣,语气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