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垂着头,保持伏地叩拜的姿势。太后不让她抬头,她就不能抬。太后不让她起身,她就不能起身。
孟太后许久才收回目光,淡淡地道:“起来吧。坐。”
宫人给她端来个小杌子,她小心地坐在上面,垂目盯着自己的鞋尖。
“你与郡儿是怎么认识的?”
赫连郡的说法是,当时在清音阁对她一见倾心,从此无法忘却,非要娶了她才算如愿。孟太后知道这说法不实,宇文睿是怎么败的,她早有耳闻。
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卫雁没有抬头看过去,垂头答道:“臣女与侯爷在阳城相识,臣女托庇于侯爷。”
孟太后点点头:“倒算得上实诚,你的事,哀家听闻过。睿儿之败,是你做的吧?”
卫雁没有隐瞒,直接认下,“是臣女做的。”
“你跟睿儿在一起过?”
太后问得隐晦,卫雁却听得明白,知道她问得是什么。
“不曾。”她答得毫不犹豫,连脸也未曾红过一瞬。
“那徐玉钦呢?听闻如今你二人仍有牵扯,你还曾去徐家参宴,长兴侯夫人更说你是徐玉钦的外室!可有此事?”
这样的问题,就颇损颜面了。
卫雁抬起头,望着太后淡淡一笑:“不曾。臣女与长兴侯定过亲事不假,却从没做过人家外室。臣女与长兴侯清清白白,徐家臣女是去过,不只去过,还曾住过半载,长兴侯为人稳重知礼,并未发生过长兴侯夫人所言之事。”
她解释完,突然冷冷一笑,“不过另有一事,臣女愿向太后禀明。”
“今日太后召见所为何事,臣女明白一二,太后既然想知道臣女究竟是何等样人,臣女自然无所不言,言无不尽。臣女与逆王宇文睿、长兴侯均未有任何关系,臣女也并未如坊间传言那般与人私奔过,但臣女不洁为实,不愿欺瞒太后,更不愿耽误安南侯一世。”
孟太后变了脸色,“你……你说什么?”
自己虽早有猜测,但听到当事人亲口承认,太后仍是不免心惊。
“臣女曾遭奸人侮辱,早非完璧,实非良配,不堪匹配侯爷,还请太后做主,为侯爷另指婚事,臣女受圣上错爱,封赏为乡君,已是感激不尽,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
“嘭”的一声,太后榻旁的屏风被人踢翻,赫连郡怒冲冲地走来,“卫雁,你住口!你在胡说些什么?”
“姨母,您不要听她胡说!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侄儿……”
“赫连郡,你怎敢欺瞒太后娘娘?我早已失贞,你无需为我隐瞒!”卫雁提高了音调,有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她是彻底地不想要她的名声了吧?
这种事就算发生过,又怎能自己主动说出来,还如此大声地重复了三遍?
“卫雁,你给老子闭嘴!”他丢了一记眼刀给她。
她站起来,冷笑道:“你替我遮掩,这件事就能当没发生过吗?我是什么人,什么名声,你又是什么人?我不想勉强别人假意祝福你我,更不想被人说我卫雁高攀。我配不上你,我也从不痴心妄想。我要的很简单,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很知足。你何须为我惹得天怒人怨?”
说着,她向孟太后跪了下来,“臣女失贞在前,抛头露面行商在后,臣女善音律,为做成生意,也曾为人献艺。臣女曾为奴为婢,当街卖艺,甚至还坐过花轿嫁过人……臣女不堪旧事颇多,实在……”
“妈的!你给老子闭嘴!”
赫连郡气极了,恨不得一掌拍晕了这混账女人。亏他想着让太后帮忙,促成他们的婚事,谁知她一点也不肯配合,还自曝家丑……
这些事他又不是不知道,不仅他知道,只怕全天下也没几个人不知道吧,她的名声已经那样差了……差到不能再差!可她怎么能自己承认呢?她不承认,那这些事就永远是个无头公案,人们敢私下里猜想,却谁也不能坐实。她怎么能自己坐实了呢?
“我种种不堪,皆为事实,我愿此生不嫁……”
他陡然冲向她,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妈的!妈的!你真是浑啊!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能这样?”
“安南侯与我天地之别……”她语气生硬,可眸中隐有泪光闪烁。
赫连郡心中忽地一痛,“卫雁,你他妈就算是个伎,老子也不在乎……”
“姨母,”他将她手腕钳住,回头看着孟太后,“您不用替我跟老头子求情了。老子想明白了,以老头子的眼光看来,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孟家的人。若她进了门,只怕老头子能气得一命呜呼。她不用进门,我出去便是!”
太后一惊,慌道:“你胡说些什么……”
“我再说一遍,我这便从孟家出来!从此起,孟家与我没关系了。我姓赫连,也早有自己的府宅,我过我自己的!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这女人就算样样不得你们的意,入不了你们的眼,却是我自己瞧中的,我要娶她,就算孟老爷子杀我的头,姨母你打我八十个板子,我也得娶她!”
“这女人必须当我的婆娘!就算老子明天就被你们治了死罪,她也得冠我的姓,给我守寡。之前欺负过她的,我都记下了,待我一个个地砍了他们!之后想欺负她的,却要看我赫连郡肯不肯了。”
“赫连郡……你……你疯了,为了这么个女人,你……你……”太后简直被他吓呆了。
这还是那个有勇有谋替她长子谋了江山的赫连郡么?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