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在徐府,如坐针毡,每天能来陪她说几句话的,唯有吴文茜。
这天吴文茜来时,带来几支白梅,和一封信。
信封明显是拆开过的,胡乱用浆糊重新粘住。她的信件被拆开看过后能被允许递到她手中,已足够她感恩戴德。最怕是消息全无。冯氏若有心,就能让她与世隔绝地在这徐府默然独守一世。
她匆忙拆开信,见上面有熟悉的字迹。
曾经,自己与这手字的主人,频繁托寄鸿雁。后来,又渐渐淡去了这份友情……
“吾友雁姊,见信如唔。别来近岁矣。常忆当时岁月,与汝把臂携游,对坐弹琴,夜话交心,痛今日之日尽愁绪,而哀昨日之日不可追矣……”
信的落款是腊月初九,而今,已是腊月二十五了。对方定会以为,是她刻意不肯回信吧。卫雁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一幕幕往事,掠过心头。与吕芳菲于曲水亭台之中初识,吕芳菲文秀端丽、风采无双,一手琵琶弹来,大气洒脱,令她折服;其气质婉约,精于辞赋,言语亲切,又令她倾慕不已。吕芳菲是京城世家女子的典范,也是她内心曾渴望成为的那种真正的名门淑女,是她终其一生都再没可能攀附的一个梦。
吴文茜在旁低声道:“卫姐姐,年初六,吕小姐就要入宫了。不去见见么?”
吕芳菲许给了蜀王,即将成为蜀王正妃。
而她,妾身未明,罪臣之女,拿什么身份去见她呢?
“文茜,谢谢。”卫雁说完这句,便将手里的信递到烛火旁,接着丢进铜盆之中,任它燃成灰烬。
残冬的夜晚来得很早,灯下,卫雁提笔写了许多字,总是不满意,将信笺团成一个个纸团,散落在桌面上。
徐玉钦来时,侍女们手持巾帕等立在门前,见他来了,蹲身行礼,道:”二爷万安。姑娘在西稍间。“
虽然冯氏一再禁止他来瞧卫雁,但在整个徐府之中,人人皆知,卫雁已住进了景兰苑,早晚会是他的屋里人。下人们见怪不怪,也不进去通传,见徐玉钦点点头走了进去,她们便对视一笑,端着手里的东西悄悄退了出去。
卫雁听见外头说话声,就站起身来,迎到门口,“徐郎,近来你忙,不必特地来瞧我。”见他身上披着狐皮大氅,肩头有尚未化去的白霜。不由问道:“外头下雪了么?”
朝窗外一瞧,天上果然飘着雪花。
“恩。今天去了城外庄子收账,一早就出了门,怕夜路不太平,不及吃饭就回来了。好些天没来瞧你,想你这会儿应还没睡,赶忙过来瞧瞧你。”
朝里头看了一眼,笑问,“在写什么?”
“没什么。打发时间罢了。”她伸手拂了拂他肩头的雪花,“把氅衣褪下烘干了吧。”
他笑笑,将大氅递到她手上。见她回身走进东次间,将大氅铺在炕上,用熏笼仔细烘烤着。
此情此景,令他心中升起一抹幸福之感。她这样子,像个贤惠的妻,翘首将忙碌在外的丈夫盼了回来,亲手为他更衣铺榻。
卫雁一回眸,见他倚在珠帘后面含笑瞧着她,“徐郎,怎么不坐?”
他笑道:“美人如画,坐着却瞧不真切了。”
卫雁将熏笼放在一旁,抿嘴一笑,走了出来,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累了许多日,早些回去歇息吧。外书房总归不是合适的休憩处,我来了,倒挤得你没处睡。要不,在后头寻个小厢房给我,你还是搬回景兰苑来吧?”
他反手将她递过来的手握住,深深望着她,“雁妹,我们成亲后,我自然搬回来住。”
温茶洒了一手,她躲着他的目光,垂头道:“这样委屈你,我过意不去。”
徐玉钦朗然笑道:“为你,等两年又怎地?就是等十年、二十年,也等得的!”
说着,将她手中茶盏接过,放在一旁,伸臂欲将她揽住。卫雁闪身躲过了,一面朝外走一面道,“不是还没用饭么?叫人端点吃的来给你吧。”
走到门口唤了一个小丫头进来,“烦请往厨房走一趟,给二爷取些吃的过来。”
小丫头连忙去了。
徐玉钦暗暗恼恨自己轻浮,拿起大氅道,“雁妹,不必忙了,我还要去母亲那边请安,在母亲房里用饭吧。时辰不早了,不耽搁你歇息。”
卫雁何尝愿意他匆匆离去?可瓜田李下,总还得避嫌。听他如此说,便点点头,微笑道:“也好。徐郎,请替我向徐夫人问安。在府上叨扰这么久,还不曾向她叩谢过。”
她没有问起卫姜的事,她知道,只要有了消息,他不会瞒她的。他不说,她就不问。他是个品阶不高的文臣,因着她的事而被皇上冷落,手上又本就没什么可用之人,更何况是要远去那兵荒马乱的地方寻一个罪奴的下落……
徐玉钦走进母亲的芷兰园,见母亲正跟手下的大丫鬟看账册,他行了礼,走过去坐在炕上,笑道:“母亲忙着?”
冯氏笑道:“亏你大嫂跟你三婶娘她们帮衬着,否则真要忙死了你娘!”
徐玉钦正要说话,却听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是那混账来了?叫他进来!”
分明是泾阳侯的说话声。
徐玉钦朝母亲咧了咧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泾阳侯徐亿凡与世子徐玉钊坐在里间,均肃容朝他看来。
“父亲!兄长!”徐玉钦恭敬地行礼。
徐亿凡道:“听说你一回来,先去瞧了那卫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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