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翼快步的赶到雅安居,人还没有进院门,耳边听到的就是震耳欲聋,凄凄切切的哭声。
他急忙抬脚跨进了院内。但见平日里井然有序的院内此时并没有半个丫鬟,冷清清的一片。而那凄切之极的哭声则是从东次间里传出来的。
他自然晓得,那里是聂青娘的卧房。
原本他方才还是一路赶了过来的,可是到了这会,他却是有些近乡情怯,不敢往前再走半步的了。
耳边的哭声越发的凄切了,恍惚间可以听到李信在撕心裂肺的叫着娘。
李翼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慢慢的坠了下去。
而接下来的每一步,他走的都是那样的缓慢蹒跚。
待得他终于进了东次间之后,原本跪在地上的丫鬟们看到了他,忙膝行至一旁,让了一条路出来让他过去。
楠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的地坪上跪着简妍和李信两姐弟。
李信早就是哭成了泪人一般,趴在简妍的怀里不住的抽泣。然后他猛然间看到了后面站着的李翼,便一路膝行着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仰着头,满面泪痕,哑声的问着他:“爹爹,娘她为什么会死?这里的丫鬟说今日娘同你吵了一架,你到底是同娘吵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寻死,啊?爹爹你告诉我啊。”
李翼整个人都是呆了,任由着李信拼命的摇晃着他,但他的目光却是越过了所有,只是落在了聂青娘的身上。
石榴红色的缕金梅花纹样的对襟披风,月白撒花马面裙,双臂上挽着橘色的轻纱披帛。这是那年春日他第一次见着她时她的妆扮啊。
其后他曾多次对她提起过,那日他见着她着了这样的一身衣裙,俏生生的站在水边抿着唇轻笑,眼波盈盈,是那样的清丽动人,那一瞬间只教他以为看到了洛水之神,是再也移不开眼去的。
那时她听了他说的这些话,垂了头,晕生双颊,抿唇轻笑,海棠花般的娇美艳丽,实在是难描难画。
而她鬓边簪着的那支赤金累丝镶大颗珍珠的点翠大偏凤,额头上挂着的各色宝石眉心坠,都是两个人刚成亲那会,情正浓的时候他送给她的。
他还记着那时她正对镜梳妆,他从袖子里拿了这支点翠大偏凤出来,亲手替她簪在了鬓边,随即赞叹着她美若天上的仙女,她眼中三分娇羞,七分喜悦的模样。
那一切都仿似还在眼前,可是现下这会她却穿着他们初相见时的衣裙,戴着他送她的凤钗和眉心坠,这样阖着双目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起来了。
依然是初见时的秀丽容颜。甚至因着她阖了双目的缘故,看上去竟然是那般的温婉淡雅。
李信依然是在拼命的摇晃着他,哑着嗓子质问着他今日到底是同娘说了什么,竟然是让娘就这样的寻了死。
可是李翼却是没法回答他的。
他只觉心尖都在抖颤着,泪水涌了出来,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青娘是怎么死的?”
他听得自己的嗓音嘶哑,粗粝的砂纸刮过树木一般。
其实自打李翼进来之后,简妍一直都在冷眼望着他。
李翼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说白了就是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不喜欢别人顶撞他。若是说的难听点,那就是刚愎自用。
所以婉姨娘就是摸准了他的这个性子,在他的面前分外的和顺服从,这才能二十年如一日的讨了他的喜爱。
方才简妍心中已是制定了两套方案。
若李翼进来之后,眼前的一切并没有能触动他,他反倒是气急败坏的责怪着聂青娘怎么偏生死的这么不是时候——毕竟聂青娘这一死,什么她代替文安县主远嫁西北的事自然是不可能的了——那么简妍就决定只说聂青娘是突然发病死了的。
不然若是直说聂青娘是吞金而亡,这样决绝激烈的寻死方式,无疑于只会让李翼心中更加的反感。传了出去,别人会怎么看他?
宠妾灭妻?自己的妻子用吞金自尽这样决绝激烈的方式来反抗他所做的决定?这样他自然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的。只怕这样连带着自己和李信在他心中的地位还会更加的低下,以后他们的日子也只会越发的难过。
倒不是简妍现下还在为着自己打算,想着要在这郑国公府里好好的过日子。她只是想着,聂青娘是不能白死了的。
她自然是会让所有逼迫聂青娘死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可前提是,她得好好的保全自己和李信。
特别是李信。聂青娘死了,婉姨娘却有一个庶长子,她不可能不对国公世子这个位子虎视眈眈,只怕往后婉姨娘定然是会出手对付李信的。
所以她是势必要杜绝这一切的发生的。她一定要让李翼心生愧疚,觉得对不起聂青娘,对不起他们姐弟,然后她再想了法子慢慢的炮制婉姨娘她们。
而现下看着李翼这副流泪的失魂落魄模样,简妍便晓得,李翼的心里多少对聂青娘还是有些感情的。既然如此,那便执行第二套方案。
该示弱的时候她自然也是会示弱的。
于是简妍便也膝行过来,自袖子里取了一封书信出来,双手奉了过去,垂着头,低声的说着:“父亲,这是娘留给你的绝笔信。”
而这封信自然不会真是聂青娘写的。
时至今日,聂青娘对李翼还有何感情可言?再多的感情,在这些年中也慢慢的被磨掉了,更何况李翼还听信了婉姨娘和李念宜她们的话,要牺牲掉简妍的一生来成全李念宜,成全这郑国公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