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带着太医院的太医去裕王府的时候,李清漪和裕王正坐在房里的紫檀坐榻上,给肚子里的孩子念诗,也算是做胎教。
因着外头暴雨将至,天色昏昏,屋内点了灯,灯光好似一层层的水纹一般荡开来,重重叠叠,给两人的眉间都染了一层淡淡的、温暖的金色,更显得神态温和。
听说皇帝派了人来,无论是李清漪还是裕王都吃了一惊。
黄锦心里虽有几分不忍,可也知道皇帝就在西苑里等着自己回去,现下天气坏得很,要是回去路上下了雨便更加耽误时间了。于是,黄锦怀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情,直截了当的把事情说了:“景王世子重疾,陛下询问于陶国师,国师有言‘有女将降宗室,命极凶,克六亲。世子年幼体弱且又是陛下长孙,自是首当其冲’.......”他不敢去看裕王夫妇的神色,垂了头,赶紧把话说完,“陛下特命奴才带太医院的几位太医来,为王妃看诊。”
所谓看诊,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裕王的脸色刷的一声便白了,只是愣愣道:“此事怕是另有差错,我,本王这就去西苑求见父皇......”
李清漪则是扶着肚子慢慢站了起来,以目去看在场的几人,只把几个太医都看得都羞愧的低了头。
黄锦见着裕王夫妇皆是不应,原先的几分同情和不忍倒是去了,生出几分怒气来,他神色跟着一厉:“两位殿下,来时,陛下还曾交代奴才,说是两位年纪都还轻,日后且长,何苦要为着这一个克亲的女儿惹怒陛下?便是那孩子,倘若知道父母因自己而忤逆亲长,如此之大不孝,怕也承受不......”
黄锦还未说完,一直未曾出声的李清漪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她她语声极低,偏偏质若金石,掷地有声,叫人心头跟着一悚,道:“这些人胆敢假冒圣旨,还不给我拿下。”
左右侍立的皆是王府卫士,闻言先是犹豫了一瞬,随即在李清漪严肃的目光中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拿住了黄锦和几位太医。
黄锦何时受过这般待遇,面色顿时大变,尖着嗓子叫道:“大胆!裕王妃你竟敢.....”
窗外忽然发出轰隆的雷鸣声,打断了黄锦的尖叫。风雨吹得屋中窗扇大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屋中的烛火都被大风给吹灭了。闪电于层层的乌云中穿行而过,极亮的光似一柄利剑般呼啸着穿梭,照亮了屋中所有人的面容。
李清漪沉静如水的面容被那突如其来电光一照,显得格外清楚。她本就生得温柔静美,如山间的桃李、清江的春水、诗画里的神女,尤其含笑看人时颇有几分缱绻清艳之色,言语难述。
可是,如今她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便好似站在刀光火海之上,叫人不由肃然以对。她黑沉的双目紧紧的看着黄锦,不紧不慢的道:“还请公公在此稍后。我为人母、为人媳,自当往西苑,去寻陛下问个明白。”
黄锦被人架着不能动弹,只能仰着头去看裕王妃李清漪。他此时喉中干涩,竟是被那沉静的目光看得说不出话来。
裕王此时终于也跟着出声:“是,本王为人父、为人子,也当与王妃同行。”他怕皇帝乃是怕到了骨子里,可此刻也生生的压出几分不屈和倔强来。
李清漪心知皇帝性情,今日之行本是怀着向死之心,原就是不打算拖着裕王下水。哪里知道竟是听到了裕王这番话,眼中一酸,随即伸手握住裕王,抿了抿唇,回首一笑:
“有殿下此言,我心满意足。”
裕王一边回握住她的手,一边抬手替她拢了拢发鬓,扶了一下那摇摇欲坠的金簪,轻轻回了一笑:“当年洞房,我曾答应你‘此生不相负’。王妃或许忘了,”他只是略一顿,随即郑重言语道,“可我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裕王语罢,抬了声音令府中人备好车马,前往西苑。
府中自有一番忙乱,待得他们二人登上马车,外头已然有大雨倾盆而下。
李清漪掀了掀车帘,看着路上避雨的行人和大声叫唤的商贩,她目光飘忽不定,神色亦是不定,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裕王:“我听说,当年我自请出家之时,殿下曾为我雨中跪求?”
此时说起旧日之事,便是裕王都觉得有几分尴尬。他低了头,面颊似有些微的红色,强自镇静道:“你是我的妻子,自当如此。”
李清漪转头去看裕王,眼睫上有泪珠不觉落下,可她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动不动的看着,似是要把眼前的人看到心里,慢慢道:“我自以为冷静清醒,不想却负殿下良多。”
因着外头风冷,李清漪又有身孕,他们身上盖了一层的薄毯。裕王从毯子下面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慢慢开口道:“不要多想,我们是夫妻。”
是啊,我们是夫妻。
李清漪低了头,与他握着手,这才忍下了眼泪,勉强打趣道:“这一回,三郎怕是要陪着我再跪一回,怕不怕?”
裕王没有说话,以温柔的目光描绘着她此时的面容,轻轻的摇了摇头。
话已至此,他们竟是再也寻不到其他的话语,隔了一层薄毯握着对方的手,听着外头的雨声,明知西苑前路茫茫,心中竟是有了几分少有的安定。
等裕王府的马车到了西苑,皇帝那头估计是早早就得了消息。太监陈洪就侯在门口,他推了推身后给自己撑伞的小太监示意对方跟上,自己快步上前笑迎道:“奴才拜见裕王、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