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程秋亦回国一来,第三次站在程家宅子门前。她这次来的不是时候,山雨欲来,乌云黑压压地盘旋在程宅上空,空气里没有一丝气流,连风都被凝固住了,沉闷而压抑。
她上次来时程家前院里还有好些佣人在打扫护理,这次再,来整座宅子一片死寂。沉重的铁门虚掩着,程秋亦驱车进去,从大门一直到主宅没见半个人。直到快到主宅门口,程秋亦才发现程老爷子佝偻着腰站在门口迎接。
程老爷子是个人物,如今程家落魄到这幅田地,他面对程秋亦还能礼貌地微笑,丝毫不失分寸。
“爷爷。”程秋亦下车,对着程老爷子鞠了一躬。程秋亦能猜到老爷子把她找来的目的,不过这事已经由叶净和袁英在着手处理,就算老爷子给她下跪磕头也无力回天。
“进来吧,女大不中留,你十七岁离家,谁想到这些年都没回来。”程老爷子面容和蔼,真像迎接一个久未归家的孙女,而不是害他程家一门家破人亡的仇人。
正厅里多日未有人打扫,家具地板上积了一层薄灰,老爷子侧头对程秋亦道,“下人都走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都是自家人,你也别嫌弃。”
“爷爷说的哪里话。”
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也没了早先那些繁文缛节,各自找了个舒服得姿势随意落座,程秋亦等着老爷子先开口,不想他却戴上眼镜看起了书。
程秋亦幼年曾听母亲提起,说老爷子早年博览群书,举手投足都是读书人的雅致,他从前的理想是当个教书先生,可惜程家到他只剩一脉单传,章,沾染上一身的铜臭。可惜老爷子虽才学广博,却不是个从商的料子,程家自此衰败,后来又被程母一点一点撑起来,最终还是毁在了程天宏手里。
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从高处砸在落地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而程老爷子手上的杂记拿得极稳,他看书很细,偶尔翻过一页,似乎还对前页颇有回味,又返回去细细品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忘了旁边还有程秋亦这么个活人。
程秋亦想起她上次来程宅时老爷子也在,当时他眼里的尴尬和不情愿遮都遮不住。到底骨肉至亲,为了程天宏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老人一辈子的风骨都放下了,可惜程天宏没本事。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也未有停下的迹象,草地上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程老爷子还在翻那本泛黄镆嗝挥谐鲅源蛉牛撑着下巴看雨点落在水洼里溅起的形状,想柳舒晗此刻在干什么。
距离她们闹僵的那晚已经过去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两人的关系很微妙。柳舒晗会照例问程秋亦吃饭了吗,会照例催促她洗漱休息,可柳舒晗消极地抵抗着程秋亦的一切触碰,她极力躲避程秋亦的亲吻和拥抱,甚至连拿遥控器时不小心的手指接触,柳舒晗也会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缩回去。
程秋亦很多次想和柳舒晗解释,可都被柳舒晗用各种各样蹩脚的理由打岔敷衍过去。程秋亦很沮丧,她以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为柳舒晗好,却把柳舒晗从她身边远远推开。
再后来,柳舒晗肯听程秋亦解释了,程秋亦自己却不知怎么开口。因为柳舒晗的眼里分明写着:看,程秋亦,你肯定编了个天衣无缝的骗局,我就知道。
算了,程家一倒,下一个就是叶净,解决完这些事再找舒晗坦白吧,也省的把她牵扯进来让叶净起疑。程秋亦自暴自弃地想。
雨势渐小,最后终于停了,干燥的空气经过雨水的清洗清澈透亮,树叶草地一片碧绿,虽然乌云还是黑压压的,空气已经没那么闷热了。
程老爷子终于放下书,满足地揉揉眼睛,“人老了想的多,我已经好久没这么静下心来看书了,秋亦,谢谢你。”
“爷爷这是折煞我了。”
老爷子摘了眼镜扔在茶几上,叹道,“我这一生活得富贵,却少有顺心的时候,好不容易到老了,怎想到天宏那个孽子不争气,做出的都是败坏家风的丑事。秋亦,我这一生磊落,回想起来,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跟你。”
程秋亦听着老人的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事情过去那么多年,我母亲只怕早就重新投胎了,爷爷也不必再介怀。”她思忖几秒,又道,“只是程家的事我真的帮不上忙,程氏早就烂透了,这点您比我清楚。”
老人点头,“我知道,我找你不为这个。”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咬牙开口,“秋亦,我老了,程天宏那个孽子也已经命不久矣,算是还了他从前欠你母亲的债,他这一去,沈文琴只怕也要撑不住,这程家……真的散了。”
“爷爷,您想说什么?”
“我想你念着和程家从前的一点旧情,能对程博明照拂一二。”
程秋亦没想到程老爷子提了这么个要求,有些为难,“爷爷,这……”
“程博明今年也有十岁,你不用把他当亲弟弟照顾,只要以后偶尔提点收养他的程家旁系,别让人家把他虐|待死了,等他以后能自力更生也就行了。”
老爷子说的凄楚,程秋亦想着竟也觉得程博明有些可怜。
错的是程博明的父母,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心智都还未长成,程秋亦对他父母的偏见不该带到这么小的孩子身上。
不过要程秋亦亲自照顾这么个惹人厌的小孩也当真不可能,她想了想,郑重道,“爷爷,我会给他找一个寄宿学校,他大学毕业之前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