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卧云楼撤了公告板,楼内渐渐地又吵闹起来,客人与伙计络绎不绝。
徐常青来卧云楼一趟,没让卧云楼少瓦断砖,倒让苏鱼等人好好睡了一大觉。知道背后少去一个明堂盯着,确实安心不少。
乐老板笑眯眯地一张脸,看着楼中人来人往,不多时便倦了,抬着肥胖的双腿,登上二楼休息。
他拉开窗帘,走出露台,望向茫茫夜空。下了许多日的风雪今夜终于停了,云层散了不少,露出深邃的夜空。忽地,他忽然喃喃开口,似是自言自语般:
“可惜今日是二十七,残月所剩无几。不然此等夜色,若挂上一轮明月,红泥火炉温上二两小酒,蘸着全聚德的烤鸭吃上几口,才是人间美妙。你说是不是,江小友?”
寂静无人的夜空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露台右上方边的隐蔽处跳下一个人影,稳稳当当地落在乐老板身边。
“酒不等人香醇自去,行乐当及时,何必看月亮的脸色?”江临微笑道,行迹被人发现也并不脸红尴尬。
乐老板哈哈大笑,看着跳起来的江临既不生气也不奇怪。反而入屋内,拖出一个低矮小巧的红泥炉,架上一个酒壶,两人直接在露台席地而坐,喝起酒来。
等了许久,乐老板并不开口问他来意,江临更觉得他是个神秘莫测,深不可测的大人物。
乐老板身上虽无气机的痕迹,五官似乎比常人敏锐数倍。总眯着的一双眼,时常迸射出清明的目光,让人产生里头藏着一个浩瀚世界的错觉。江临近距离地观察许久,仍是看不清他的底细。江临手掌画聊斋的时间并不算长,不认识这号人物也不算稀奇,但白海棠也是第一次听闻乐老板这号人物,这便蹊跷了。乐老板一个凭商起家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和阴阳道中人有这么多瓜葛呢?
他在京中只用一计,便将阴阳道的势力浮于天坛前,整个格局似乎都被他尽握手中。拿今晚来说,乐老板轻易点破自己的藏身之所,究竟如何做到的,猜想不透。
久看无果,多思无益。江临收回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晚辈心中有几个疑惑,不知是否能得乐老板一解?”
乐老板笑呵呵地抿了一口酒,“江小友千里迢迢而来,能在卧云楼一聚都是分,老夫能解的自然都会告诉你。”
江临点头一谢,开口问道:“不知乐老板何时开始入商行做了老板?”
乐老板没有预料到江临问的是这样的问题,微愣一瞬,转眼露出赞赏的神色。关于他的身份,无数人都来打听探查过,方式千奇百怪,这个年轻人询问的路子倒和别人不一样。
他厚重的耳垂子晃荡起来,笑眯眯地道:
“说来时间也不算长。苏家娃娃今儿是多少岁,我这个老板便做了多少年。”
江临一点便通,眼神变得惊奇。乐老板今日才说见过三寸的苏娃娃,难不成他去过阳州?略加思索,他便猜出来了。
“你是在苏鱼百日大宴上结识了苏诚,此后才经的商?那在当日,你定也见过我的师父了?”
乐老板幽幽瞧了江临一眼,身上的肉抖动着,“许多年前的事了,老夫此时记得的,不过是一蓑笠翁而已。”
江临略显得丧气,师父之死,他一直耿耿于怀。好不容易见着一个见过他师父的前辈,却并非阴阳道中人,以往的故事,也不会知道多少。
乐老板见江临失意的模样,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有心劝慰道:
“死者已逝,不可久追。江小友,你把这画聊斋玩得风生水起,老笠翁在九泉定也夸赞你两句,你心还有何苦?”
江临听这一问,倒真是触动心弦。他将杯中酒饮尽,荡尽心中苦涩。
“画聊斋在我手中处处碰壁,何来风生水起一说?纵使我有心要替师父扬眉吐气,此时也如睁眼瞎般,找不出这条路。师父若在,怎么会不责怪我愚笨呢?”
乐老板听这话来了兴趣,连忙扯了江临道:“江小友有难事尽管说来,凭老夫与你师父一面之,今儿卧云楼也得帮你把事给办了!”
江临正了正色,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希望。他本在北京寻找竹里馆数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但一直没有结果。乐老板神通广大,或许他能一点线索呢?
北京全城,一共有十一处打着竹里馆的名号,三处茶,四处戏,两处色,一处裁缝,一处是一个土豪的花园子。但全无醍醐和尚的踪迹。江临猜测,竹杖芒鞋二人断不会在这关键处骗他,要么是醍醐和尚遁居别处,要么便是有人得到风声,比他先一步找到醍醐,或杀或引,醍醐已经不在北京了。
没有醍醐,就不知八刹妖所在何处,临江镜无法修补,子辛不能回来,画聊斋的日子便艰难了。
“画聊斋形势凶险,我来京是为了在竹里馆寻一个人。可惜,这大概是别人设下的死局,晚辈殚精竭虑,都无法开解。此时正愁无路可走。”
乐老板哈哈大笑,“大千之中,处处逢生,哪里存有死局一说?山高自有客行路,水深自有渡人船。江小友今儿问着老夫算是问对了,老夫来渡你一回。京中十一处竹里馆都没有你要找的人,看来,你是会错意了。这竹里馆三字的玄机,你只拆了一个‘馆’字,‘竹里’二字并不曾解,何不从此处下手?”
江临思索片刻,眉间的苦虑顿解。馆,乃房舍也。竹里,即竹林之中。他一直纠结于住所,以为要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