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英同景上说起自己以前在相府如何过小年的。从儿时说起直至家变之前。
在相府中的生活恍如隔世,那时候的一切都很美好,虽然战相常年不在家中,但是几位哥哥未从军之前,却是对她这个唯一的妹妹爱护有加。母亲近中年才得偿所愿生了她这么个女儿,自是当作掌上明珠。
只是战家向来以武传家,从她咿呀学语开始,祖父便让她背兵法,后到了读书的年纪除了学文识字,练武骑射一样没落下,而爹爹回京后经常带她去练兵的校场,战家军的兵士们也时常带着她玩耍,正因为如此,战英个性洒脱坚毅如同男孩。
景上并不言语,只含笑听着,眼中光影明灭,看不出喜悲。
直到战英说在战府中,每到这时她娘会亲自用八月酿的桂花蜜做桂花糕,祭完灶神便尽数落入她腹中时,景上微微眯起好看的眼,似乎勾起他心底某处遥远的回忆。
这失神的模样稍纵即逝,他唤道“青桐”
那个叫青桐的小书童年纪不大,对着她和老鄢时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严肃模样,面对景上时崇拜敬仰却毫不掩饰地挂在脸上。
景上没有起身,只微微倾身对着青桐吩咐了几句,青桐便领命而去。
战英继续同景上说着话,不多时,青桐便提了一个食盒过来,刚打开食盒还未摆上桌,战英便闻到了浓郁的桂花香气。
桂花糕摆上桌后,青桐还在二人面前各放了一青瓷小碟,还有一个同色酒壶,两只小杯。景上对着桂花糕一让,“敝小厨做的,望不嫌粗陋。”
战英直接捻起一块送入口中一咬,熟悉的味道熏得她眼眶发热。她也不顾景上在跟前,一口接一口,吃得眼泪都漫上眼眶,只为找到些许母亲的温暖。她并没有注意对面景上的神情。
景上见她咬了第一口后,那动容的神情,还有再下口那急切的样子,景上先是一笑,然后神情渐渐暗了下来。他盯住盘中的桂花糕,伸出手捻了一块,并不吃,置于面前的青色碟子中,食指轻触,似乎在触碰极珍爱的东西,指尖竟微微有些发抖。
待战英眼中的湿润逼退后,她抬头望着景上,略有些羞赧。而景上神色早已恢复如常。
“你既喜欢,余下这些,我让青桐包了,你尽数带走吧。”
战英觉得他的眼角似乎有些哀伤,与别日不同,话语中隐隐也有送客之意。战英心里纳闷,不知景上为何突然气息有些阴郁冰冷。她心知这时候也许独处才是最好的,便起身道:“如此便谢过你的招待,桂花糕…很好吃。今日营中李大娘叫我早些回去,我先告辞了。”
景上只起身,青桐已经包好桂花糕递给她,然后送她出去了。
战英回大营后径直去了李富贵的住所,铁牛也已经在那了。今日铁牛上集市切了块猪肉,还包了只烧鸡,提了一小坛酒回来。彼时李氏已包好饺子,只待战英回来便下锅煮了,把猪肉炖了,再炒了几个小菜,几人总算其乐融融地过了个小年。
每逢佳节倍思亲,战英今日有些难过,在晚膳时故意喝至微醺才回到屋内。她仰面躺在床上想了会儿家人,忽地弹起抓了那把红玉小弓,背了箭袋出了门。
到了屋前,战英从背后箭袋快速抽出一支箭,猛地一搭弓,向远处树枝上的雪射去。箭矢破空而出,射在树枝上雪扑簌簌往下掉,战英发狠地一支支从背后抽出,上弓,射出,直到箭袋空了,树枝上也没有残雪了,才精疲力尽般向后仰倒在雪地里。
“你勾起别人的伤痛,自己的伤心倒宣泄得干净。”她屋顶上突然传来冷冰冰的话语。
她吓了一跳,忽地坐起,仔细看去,陌离一身黑衣坐在屋顶,手中提着一小坛酒,说完话便提坛往口中灌去。
若说青衣景上是块暖玉,温润无暇,那黑衣陌离无疑就是块黑曜石,神秘,冰冷。平时的战英本就洒脱,今日喝了些酒便称得上豪迈了,她冲陌离喊道:“一个人喝酒好生没意思,不若邀我共饮或许更畅快!”
陌离又喝了一口,一跃而下,一把拉起坐在雪地上的战英,环住她的腰带她一同跃上屋顶。
屋顶同样有厚厚的雪,战英毫不在意,径直坐下,拿过陌离手中的坛子仰头灌了一口。“唔,好香,这是什么酒。”
陌离见她喝的豪迈不扭捏,倒是高看她一眼:“此酒名唤梅花酿,去年冬季景上亲手酿的。”
战英又喝了一口,把坛子抛还给陌离:“果然隐隐有梅香,入口甘洌,好!”
才喝这么两口,便觉得通身温暖,坐在雪中竟一点也不觉得冷。战英站起身,往远处眺望,可以看尽整个大营,还能看见大营外的点点灯火。她顿时觉得心里的酸楚郁结少了些。
“我竟不知道,在屋顶上喝酒是这样的感觉,加之这满目银霜,当真是别有风味。”战英突然想起陌离先前说的话“你说我勾起别人的伤痛,可是景上?”
陌离没有看她,自顾连喝了数口梅花酿:“不要太靠近景上,这不是奉劝,是警告。”
战英笑道:“我对景上没有企图,只不过他于我有救命之恩,认真算起来,你于我也有救命之恩,景上说是你要他来救我。”
陌离转过来望着她,眼神幽深:“你是否有所图我不在乎,我只不愿景上受伤害。”
战英酒劲有点上头了,仰面倒在雪里“陌离,何必这么紧张,你和景上都需要朋友,没有人是注定要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