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能见度只有不到百米,似乎毫无人踪,静谧无比。维纳军团的滑膛枪兵组成长达五百米的方阵,依旧在严阵以待。
午夜一点,一公里外突然炸响6磅野战炮的轰鸣;“咚咚咚咚”的炮响连成一串,溪水被流弹炸起冲天喷泉,更有些猝不及防的士兵被呼啸的炮弹击中,半边肩膀被实心弹丸强行撞飞,剩下半边人站在那里摇晃。
最可怕的是,因为对方的炮兵阵地隔得不远,所以实心弹丸呈类平抛运动轨迹飞行,水平触地,然后弹起,像凶猛的皮球,横着撞进人群里去,砸穿第一具身体,然后串糖葫芦一样击碎后面两个人。
事实上,6磅野战炮的精度并不高,难以命中薄薄的三排人墙。但是总有运气不好的人正面中弹:脆弱的**被呼啸的铅球撞得残肢飞溅,洁白的风衣被炮弹撕得褴褛猩红——身边的战友根本反应不过来,往往只被**轰击的钝响震得耳膜一痒,然后滚烫的血腥味溅了一身,扭头一看,才发现地上躺着参差不齐的尸体。
在轰鸣的炮声里,旷野上的草皮随机性炸开,掀起一米高的泥土。喷薄的泥屑此起彼伏,谁都不知道下一发炮弹会落到哪里,可是慌张的步兵们只是抱紧步枪、弓腰张望,而奋不顾身的担架连还在努力救援,源源不断地把还在呼吸的伤兵运过小溪,送回营地。
而格里菲斯浑然不怕死,策马在薄薄的步兵线后方狂奔,声嘶力竭地咆哮:
“不要慌!对方顶多只有十门炮,命中你的概率微乎其微!全体听令,三列并成两列,保持阵型,准备推进!炮兵旅已经锁定敌人炮兵阵地,马上开始反炮击!”
格里菲斯没有吹牛。他提前将队伍摆成三行横队,旷野上的队伍是一条纤细直线,受弹面积大大减小,敌人的6磅青铜炮很难命中士兵。虽然这种阵型非常害怕被轻骑兵包抄后方,但是能有效从炮兵火力下幸存。
因为格里菲斯是新式禁军指挥官,所以他懂得合理规避伤亡。
一轮火力压制后,夜幕里人影憧憧,一排整齐的人墙冒出丘陵,慢慢逼近。铜管圆号的吹奏声飘荡在淡淡夜色里,不顾炮声,庄重地逼近。
巴黎军团的步兵线终于出现了。
炮声,排枪行进的军乐声,士兵的,无数声音在嘈杂的夏夜里厮杀,震耳欲聋,惊心动魄。稀疏的炮弹不能带来毁灭性的杀伤,只有两排步兵线短兵相接,才能带来实质性的伤亡。真正的战斗,现在刚开始。
滑膛枪手们攥紧了上好刺刀的步枪。
嘶哑的德**官在拼命喊叫,而被动挨打的士兵也在恐惧中强行镇定,维持着稳定的阵型,祈祷自己不被炮弹击中。在这个时刻,铁一般的纪律,克服了死亡和未知的恐惧,因为军官那疯狂的咆哮,像在和远方的炮声抗衡:“没有命令,不许开枪!稳步前进,靠近敌军,纪律如钢铁,胜利归我们!全体听令,齐步推进!”
呐喊的军官拔出军刀,与身边的士兵齐步前进,踩着军乐的鼓点,在炮火和硝烟中咬牙切齿地齐步行军。
对面的巴黎军团已经开枪,可是命中率完全是笑话,子弹呼啸乱飞,只听见排山倒海的枪响,却没能破坏德军整齐划一的队形。完美的线列队形在鼓点中继续前进,像纹丝不动的泰坦步步逼近,像无法阻挡的车轮碾压过去。
巴黎军团似乎慌了,对方军官允许了自由射击,枪声开始零星起伏地持续乱响。
在昂扬的鼓点中,德军不为所动地继续前进;不时有人突然中枪,像林子里伐断的树木一样突兀倒下,可是后面的士兵却绕过尸体,不急不慢地继续前进———每一个士兵都枪口朝天,用力攥紧枪柄,因为他们恪守钢铁的纪律,没有命令,绝不开火,把最致命的子弹,留给短兵相接的那一刻!
因为他们知道,在200米外射击敌人,还不如抬头打天上的月亮,因为命中的概率是一样的。
他们的铅弹是从枪头填放进去的,先填火药,再填铅弹,然后用铁条捣严实——这决定了三点:第一,铅弹必然做得比枪管小,否则填不进去,于是开枪的时候,铅弹也是磕磕碰碰地从枪管里飞出去,根本不知道会飞向何处,如果不贴脸开枪,根本打不中人;如果不抱团开枪,更加打不中人。第二,填弹必须站在原地,搂着枪杆,利用重力来倒火药、塞铅弹,然后用一米长的铁条捣严实。这不是最令人崩溃的,最令人崩溃的是,火药倒多了会炸膛,倒少了就哑弹,操作繁琐程度直追化学家做实验,还得全程站立完成。第三,不能乱开枪,否则填弹就要半分钟。
所以一枚子弹很珍贵,必须走近了再打,打中人才不亏,因为那就可以顺势冲上去拼刺刀了。
所以德国士兵就算挨枪子儿,不断减员、负伤,剩下的人都会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有条不紊地前进,保持密集横队,力求逼近敌军60米内,然后开火齐射,一口气把敌人打个人仰马翻。
就算远处枪声不断响起,就算战友不时倒地,只要军乐的鼓点还在跟随,五千德国士兵就克服了中弹的恐惧,禁止了自由开火,在枪林弹雨中继续死亡行军。
在远处丘陵上,屹立着巴黎军官团。看着不断减员、却步步逼近的德军方阵,艾萨克的脸都青了,回头问身边的军长:“他们怎么都不怕死的?”
“我们面对的,可能是本世纪最强大的陆军。”军长忧心忡忡地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