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如遭雷击,瞬间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一闪而没,猛然间摇摇头,就又忘掉了大半,竟是不记得究竟想起了什么场景,只觉得心中沉甸甸的难受。正欲向那个声音问个究竟间,它倒似依旧在生宝钗气一般,刹住不肯再说了。少不得心中惊疑不定,揣摩一番,只是事情纷乱毫无头绪。猛然间抬头,就看见莺儿从前头走了过来,正冲着她打眼色,知道是时辰到了,遂止住思绪,笑着同湘云问:“我欲往后院去走一遭,你可要同去?”

湘云会意,知道宝钗要去茅房,忙摇了摇头,自去赏玩庵中景致了,宝钗装模作样的,问明了路径,又有一个姑子在旁边领着,带着莺儿和香菱直往茅房而去。却不真个进去,只是往里头略站一站,就出来了。那姑子忙引着她到早就准备好的一间净室里,奉茶歇息。莺儿四下一顾,皱眉道:“我们家姑娘是最爱洁净的,请法师帮着准备些热水来洗手,如何?”那姑子也不是笨人,心里明白这是莺儿等丫鬟们的份内事,不和自己相干,原不欲去的,一愣神的工夫,莺儿早将些碎银子悄悄塞到她手里,立即就眉开眼笑,连声道:“不敢当。”赶着去了。

宝钗方命关了门。莺儿怀里本抱着一个大包袱,旁人都当是给宝钗换的新衣裳,故而不加理会,也不诧异,如今趁着这会子打开了看,却是一锭一锭银锞子,通体雪白,又有几件衣裳,并几件簪环首饰诸物。

宝钗就指着那些东西给香菱看,说道:“这里头原本有五十两银子的,是莺儿她哥哥冬天里做炭火生意赚来的,我原说是赏了他的,莺儿推辞再三,只得允了。如今正好拿来做这件事。你且细细的听,现包袱里留了三十两银子,是留给你压箱子备急用的,另外的二十两银子,我已经给了那刘姥姥,托了她照顾你饮食起居。这人倒是不错的,我看很是靠得住,只是人上了年纪,难免疏忽的,你须自己照顾好自己。这些衣裳、簪环首饰诸物原是我的,我也总没大穿,你且留着,作个念想吧。凡事都不要委屈了自己,怎么舒坦怎么来。”

香菱听到此处,难免不舍,忍不住流下泪来,叹道:“这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姑娘!”

宝钗笑着安抚道:“这个却是不难。你也知道咱们家里的事,哥哥总要托我各处照看生意的,虽是不合体统,却也无可奈何,故而我出门走动的机会也多,总有机会见面的。你刚去这几日,只怕城里风声紧,你不可露面,好好在乡下呆着,等到事情平息了,我再寻个由头去乡下看你。”

香菱心中也知道这些都是迫于无奈之事,但事到临头,仍免不了伤感,只默默地流泪,想起将来竟要独自一人过活,自个儿处处拿主意,只觉得眼前一抹黑,格外渺茫。

宝钗这时又从身上翻出一张泛黄的纸来,香菱这些日子里一直跟着宝钗,于读书识字方面极其尽心,大概的字也都认得,见是自己的卖身契,不由得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宝钗少不得柔声劝慰,亲自替她拭泪,又指着那卖身契向她道:“你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不合受了人拐带,才被卖到这等地方。孩提时童稚无知,这却不是你的过错。如今我仍旧把卖身契发还给你,从此就是自由之身。日后暗自留神着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从此好好过日子,也就不枉咱们这几年的情分了。如今还有一件事,你也须记得。我早打听得,你家里本是姑苏人氏,你姓甄……”

香菱却不待宝钗说完,早在看见那卖身契的时候已经是泪落如雨了,呜咽着道:“姑娘竟是不要我了吗?早说过我只愿一生一世跟着姑娘的!我原说不过到外头去避一避大爷的,这又算什么!”

宝钗忙住了声,止住原来的话头,又劝她道:“并没有说不要你了。只是遣你到外头历练历练,等果然能办事了,我也好倚为臂助。你看看咱们家这模样,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日后你若是出息了,我只怕还要事事仰仗你呢。现在是派你出去打前哨,好在外头站稳根基,这契书给了你,原本也是为了定你的心,你何必疑我?”

好说歹说,香菱才止住了泪,只是到底不肯收那契书。宝钗只有仍旧收了,言说代为保管。莺儿在旁忙快手快脚地收拾了包袱,替香菱背在身上。

一时那姑子捧了热水进来,香菱就着那热水洗了把脸,拭干了面,欲要涂粉时,听宝钗说素着一张脸出门,方不惹人主意,这才罢了,反倒把宝钗早就准备好的锅底灰涂在脸上,抹匀了,又换了件粗布衣裳,更不显眼。莺儿早用银钱打发那姑子出去了,是以并无人诧异。

一时几个人趁人不备,行至后院,宝钗方初见了刘姥姥,看她衣着举止,心中已经在犯嘀咕,待知道她年纪,更是心凉了半截,只怕所托非人,且不动声色,抱着希望又多聊了几句,才知道刘姥姥年纪虽大,身子却硬朗,更难得的是头脑清楚,继而想到刘姥姥能混进庵堂来,是个会办事的,心里这才慢慢地放了下来。遂叫香菱见过了刘姥姥,叮嘱了几句话,因怕人看见,竟带着莺儿先离开了。

刘姥姥就推出车子来,叫香菱躲在车子上干草堆里,和板儿祖孙二人大大方方从庵堂的后门出来。庵堂后门看门的姑子正是前夜收钱安置他们的那个,见到了不免抱怨他们起身太晚,刘姥姥却不怯场,陪着笑说了几句好话,那姑子摆摆手也就作罢了,眼看着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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