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木麻听到这番话后,心里猛然间颤了一下。
当天夜里,他睡不着了。
这些话就像一条毒蛇,将之前陈健灌输的劳作创造幸福的理念一点点地吞噬掉。
可是连续数年的灌输让陈健的想法与木麻的心连在了一起,吞噬的时候难免有些心痛,心中两种想法在不断地挣扎。
夜深之后,木麻终于忍不住,踢开了邻家的门,将一里之内的五十户人家聚在了一起。
“我的心里乱的很。你们呢?”
几个人沉默不语,最终有人打破了沉默。
“之前咱们劳作,是因为咱们什么都没有。如今咱们有了土地,有了作坊,为什么还要劳作呢?像别的城邑那些亲贵一样,管着几个奴隶,让他们把咱们要做的事情做了,多好啊。”
“对啊,就像咱们种地一样,如果有五十个奴隶,咱们就可以躺着不用干活。什么都有了。”
“人家城邑的亲贵那日子过得,啧啧,哪里是咱们能比的?”
“别的城邑都这样,就咱们夏城不这样。”
“如果真就咱们这十几个氏族算作夏城国人的话,剩余那么多的奴隶给咱们做事,其实也挺好的。这两年我就一直有这样的疑惑,但是姬夏又在榆城,没有人和咱们解释。”
“或许这一次姬夏真的做错了?”
木麻皱着眉,听着众人的讨论声,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可是有一样我觉得姬夏没说错,什么东西都是双手做出来的,咱们不干活了,城邑总的东西还是少了……”
这样的疑问不是木麻所能理解的,心中迷茫的时候又没有一个人来和他们解释心中的疑惑,思想愈发的混乱。
及至于第二天,昨夜木麻的最后一句话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议事会的一位亲贵面对木麻关于城邑总体生产水平的疑惑,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姬夏总说城邑是全体国人的,可是咱们城邑如此富足,为什么咱们的日子不如其余城邑的那些人好呢?”
“是啊,那些人和咱们都劳作,城邑总的产品多了,可是分的人也多了啊。城邑富足了,可是咱们却还一样啊。如果咱们不干活,让奴隶去干活,总生产的东西的确少了,但是咱们得到的却多了啊。”
“姬夏说,城邑发展是为了每个人过得更好,难道这不是最简单的办法让大家过得更好吗?要那么富足的城邑有什么用?公产作坊摆在那里,可我们才得到了多少呢?公产都去哪里了呢?”
“姬夏许诺让国人过得越来越好,的确过得是越来越好,可是太慢了。我们许诺的是让国人在一年之内不用干活就能过得极好,这才是真正为了城邑为了族人啊。”
“你们想想,这么多的公产土地,这么多的公产奴隶,如果分掉每个真正的夏城人至少可以分到一两个甚至更多,你们要做的只是挥舞着鞭子,却不需要扶着犁铧在牛虻蚊虫的叮咬下被太阳晒得浑身黝黑!”
“那些姬夏严格管制的、不允许族人私自经营的矿山、盐池之类,都可以放开。说是公产,可是这些公产我们又得到了多少?如果姬夏不去建造榆城……呃,当然,铁器是好的,但是如果干活的都是奴隶,铁器都运回来,咱们只要躺着就能让其余城邑把粮食、钱财送来。”
“可是呢?可是姬夏却骗你们说劳作光荣,狗屁!姬夏想要当诸部的首领,可你们又得到了什么呢?”
“要我说,姬夏没有背叛大河诸部,但却背叛了咱们真正的夏城人,你们说对不对?”
前面说的还好,木麻连连点头,可最后一句说出来后,一群人怒道:“不准说姬夏的坏话!”
可也就仅限于此,几乎没有人反驳这些话,都在埋头思索。陈健的嫡系、认同陈健意识形态的优秀人才要么离开夏城前往狼皮的封地,要么远在榆城,思想的混乱就像是瘟疫一样迅速在夏城传染起来。
这是很好的办法,甚好的口号,极好的第一步。
夏城的奴隶主阶层不算太多,大部分都是陈健为了解体氏族凝聚力故意营造的阶层差距,但是渴望成为奴隶主的人不算少。
这些年他们的生活还算不错,公产福利和严密管控之下完成的水利工程和粪肥等新技术的推广,保证了夏城国人的生活水平。
这种生活水平没有纵向对比,而是横向对比,一些人觉得自己的生活水平放在其余城邑并不算最好,谁会把眼睛盯着那些最底层的穷叟呢,当然是盼着其余城邑那些奴隶主过得日子,不用干活便有吃穿。
而那些如今真正掌控夏城的一部分人,在夏城也拥有很大的力量,他们期待世袭、举荐之类的制度,很讨厌这种众人平等起步的生活。
以缩小既得利益阶层的方式获取夏城核心力量的支持,这是一步好棋,民粹的精髓。
至于说将来,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让所有夏城人均分那些公产,但第一步却不能露出獠牙——正如陈健的判断,他们冒着生命危险跑回夏城绝不是为了为人民服务的。
基调定下之后,越来越多的城邑集会不断进行,原本和睦的夏城出现了裂痕,氏族这种已经消失的东西重新出现,那些之后加入夏城的一些人开始恐慌。
原本打碎的氏族在这种刻意的挑拨和隔阂之下,重新凝聚在了一起。一里五十户,各个氏族都有,现在却彼此出现了不信任。老夏城人和新夏城人之间的矛盾越发深重,即便木麻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