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命于地,如松柏,冬夏青青;受命于天,如风雨,应时而至。受命于祖先,如首领,统御万人,垦地筑城。”
“然柏可伐于斧、松可断于锯、风可避于墙、雨可遮于屋。斧锯墙屋,皆出自人手,故人为万物之首。”
“首领者,上通苍天下通后土,天土之间,万众归心化一而隐,故称王。”
“王者,受命于祖先,辟地开天。”
从首领到王,不仅仅是称呼的改变,虽然这个称呼有些可笑是自封的野路子,一般来说这种自封的野路子下场都不会好,而且很显然这番解释如果正常发展的话很快就会被改掉,最终还是会变为受命于天。
这是陈健将要在国人议事大会上宣布的自己称呼的改变,作为原始城邑制度的残留,执政的合理性不是得源天授,而是万众归心开天辟地走出蛮荒。
辟地开天,不是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膨胀到比天地还高,只是说明的王的作用,是带领人们于恶劣的天地奋斗,靠双手改变自己的生活。
与之对应的还有一系列的世界观解释、灵魂的归宿、祖先的居所、天堂还是天庭、水旱蝗冻来临的时候是拜求天地还是与之奋斗……这一切看似无用的东西都需要在这一次确立,不是一句简简单单说是建国就可以的。
这东西既有用也无用,真正操控的从不相信,但却不得不伪装出最为相信的姿态,以证明自己执政的合法性。
这东西不需要在建国的时候完善,但却不能和国人大会上的那些话背道而驰,要以此为基础展开,不能自相矛盾。
这是一个体系,一个意识形态体系,完善可能需要数代人的发展,但根源确定在不可磨灭的纸张上后,很难跳出这个圈。
石碑可以被砸毁,但书本可以印刷,总有烧不毁留下的。
六经注我,我注六经,一切都是可以经过魔改以适应时代的,只需要生产力的步子走的快一点大一点,魔改的进程也会快一些,在受命于天的思想成型之前拥有受命于人的物质基础,就不会被湮灭。
而现在,对夏城人来说,受命于天并非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打碎某种枷锁,只需要实话实说就行,这张白纸还没有被君权神授涂抹满印记,而最盼着君权神授的这个人亲手砸碎了这种可能,再一次习惯性地自我毁灭。
这些话此时还只是写在布帛上,距离宣读还有一个漫长的国人议事会的距离。
二月十四,是漫长的国人议事会的开端,也是夏城建国之前的最后一次国人议事大会。
从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国人的议政权利虽然随着习惯而保留,但只剩下一种唯一有效的最后否决权——暴力反对,你死我活。
从几天前开始,娥卫两城的首领纷纷前来,国人们也在城邑外清理好了一片足够大的场地,选出了几十个口齿清晰的人作为传话筒,用来宣读陈健的要求或是提议。
很多刚刚拥有国人身份的人期待着第一次的权利,同时又下定决心绝不会反对姬夏的任何提议——这似乎看起来很矛盾,但也很正常,在教育体系没有完全展现力量之前这种矛盾会一直存在,并在拥有物质基础和知识基础之前会一直矛盾下去。
当太阳从东山升起的时候,陈健迈步走上了砂石简易堆积起来的高台,迎接他的不仅仅是温暖的朝阳,还有数千人的欢呼。
黑衣卫们守卫在四周,不再是氏族时代那种与众人在一起席地而坐其乐融融的景象,而是将铜剑面对着自己的国人,因为不再是完全的血缘氏族而将要变为一个利益妥协的新事物,自然会有反对。
万余人围在高台四周,作为传话者的人背对着众人,离陈健很近。
这不是夏国的议事大会,只是夏城的议事大会,所以陈健走上高台的第一件事,是朝着四周的夏城国人行礼。
“我提议,允许我成为夏城的首领,直至死亡。”
传话的人将这些话大声地宣读出来,喊道:“姬夏提议,希望众人允许姬夏成为夏城的首领,直至死亡!”
数千人乱七八糟地呼喊道:“同意!”
“我们信不过别人啦!我们被骗了一次,不想再被怕第二次了!”
“除了姬夏,谁也当不起这个首领!”
这些人高举着右手,挥舞着一张黄白色的麻布,并没有伸出左手挥舞着代表着反对的黑布。
人们兴奋地呼喊了一阵,直到铜锣再次敲响将众人的声音压下去。
陈健又道:“我提议,首领拥有独断之权。除非首领的提议,三个人中有两个反对这么多,否则没有不执行的理由。”
“支持!”
“乱七八糟地叫嚷我们都受够啦,叫来叫去也没有什么用。”
“早就该姬夏独断,否则夏城哪里会在去年受到那样的灾祸?”
这一次依旧如前,几乎没有反对的。
高台上的陈健这才松了口气,这两件事是之后种种的基础。
因为在这之前,夏城的最高权利机构是国人议事大会,而城邑议事会则代表了国人的意见,他是议事会首领而非整个议事会。
虽然很多事实质上他就是议事会,但本质上他只是议事会的传声筒。
之前五月份的暴乱中,他实际上已经交出了议事会首领的权利,并且被剥夺了首领的名义。
这一次是回来利用国人议事大会来夺回权利,同时又宣告了从此之后夏城的最高权力就是自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