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打蚝手上起了多少茧,去挖螺被赶了多少次,在蚝田里穿梭捡螺时被割了多少道口子,穿烂了几双胶鞋。很多人觉得出海无非就是风吹日晒,来钱比较快,唐余很久很久以前也这么觉得,但其实出海有时候就是在拿生命搏斗。
出海的人是不分严寒酷暑的,不刮大风下暴雨的天气就是好天气。但气象局都有不靠谱的时候,普通的人又哪里有通天的眼?有时候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半路行船时就可能刮大风把船掀翻。
唐余记得有一次她们捡螺捡到一半时,天空突然咆哮,电闪雷鸣,呼呼作响,黑云密布,豆大的雨打到脸上都能感觉到疼痛。
没有任何犹豫的,大家都往停船的方向跑,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严重。
“一二三,用力!”
“一二三,用力!”
还没涨潮的时候船是停在地面上的,人们必须把之前抛的锚弄上来,然后把船往水深的方向推。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除了小一点的不舒服的孩子可以先上船躲一下风雨,其他人都是要在下面推的。这时不会有人计较谁出力多谁出力少的事。淋着雨,全身湿透,还不知会有什么风险,个个都想快点回家。
早一分钟就多一分希望,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脸上早已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
终于,船擦过地面,推到有水的地方了。继续推,船浮起来了!
继续往深处拖,拖到腰身处。这时起船有点艰难,熟练的在后面托着不熟练的先上,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
最后一个人上来了,就把登船的轮子翻进来,这样可以减少水的阻力。
不要以为登了船危险就解除了,远远不够,这只是第一步。
人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坐在船沿或船头上,也不能站着,必须或坐或蹲在船舱的两边上,并最大限度的保持平衡。
船颠颠簸簸的,就像有人在你背后用力推你荡秋千一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但没有丝毫刺激的快感,船随时都可能会翻,增加的是更多的惊恐。
冷,真心冷,说不出的冷。
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唐余感觉行驶在海上的这艘可以容纳五十人左右的船就像一叶扁舟,实在是太渺小了。
船行到半路的时候不进反退了。风向变化莫测,真是进退两难。
“海神保佑,海神保佑。”有人双手合十祈祷。
“海神一定要保佑我们啊,我们每年五月五都有赛龙舟孝敬您的。”
“是啊,一定要看清楚啦,我们是绿蕉村的,绿蕉人一直都很尊敬您的。”
“如果我们出事了,赛龙舟敬海神没有用,以后可能就不赛龙舟了。海神,您千万要睁眼啊。”
每年的五月五端午节绿蕉村人都会举行赛龙舟比赛,这是沿袭下来的传统,有求海神护佑出海的人的意思。
以前绿蕉人是把赛龙舟当成一个端午节的传统的。直到九八年绿蕉对岸的渔排村发生了很多事故,出海的船被掀翻了好几条,人船俱毁。
人们认为他们是因为停掉了赛龙舟,触怒了海神才招来的横祸。要不然怎么解释出海的船那么多,怎么翻的船就都是渔排村的,又怎么解释在这之前很少翻船,而恢复赛龙舟之后就正常了呢?
从此绿蕉人对海神变得更加敬畏,安排赛龙舟事宜也更加慎重。
“天灵灵地灵灵,老天保佑,土地公保佑。”
“婆婆保佑,祖宗保佑。”
“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好心嘞福心嘞!”
······
除了在船尾掌舵开船的陈大叔是个男人,像唐余一样的几个姑娘家,其余都是妇女,她们好像特别相信祈祷会有用,让唐余她们也一起祈祷。
祈祷有用的话,想要什么就会摆在面前了,人还需要努力吗?不过这时候除了祈祷还能做什么呢?丧气的话不能说。
她们没有谈自己的孩子家人,因为那样好像在交代身后事,不到最后一步她们都还愿意相信活的希望。
唐余乖乖照做,双手合十,闭眼默念求神保佑。也许是为安她们的心,也许是为安自己的心。
又或许人们信的不是神,而是在这样无助的情况下找个精神寄托。
荡,船还是在荡。
举步维艰。
倾盆大雨就这样泼下来,轰隆隆的响声就在耳边回响,仿佛头顶上就在打雷。不敢看,人们低着头不敢看。出海被雷打死的人不少呢。
风依然很大,船依然颠得厉害,人们抓住船上任何能抓住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天气不好的缘故,天色很快就笼上了一层黑纱,人们在也不能故作淡定,即使原本也不是很淡定。
一个胆小的已经哭起来了,“我还不想死啊,孩子还那么小,我要走了,谁来照顾他啊。孩子爹肯定会再娶的,有后娘就有后爹,我可怜的娃啊!”哭的那般凄凉好像真的有后娘后爹欺负她孩子一样。
在海边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种天气是不能再海上过夜的,特别还是这么简陋的没有什么安全保障的船。夜里海上温度降低,风更大,船翻的可能更大。还有就是身体也受不住啊。
恐慌的情绪渐渐感染开来。还有几个人也低声压抑地哭起来,这种时候哭也不敢大声,怕惊动了雷公雷母。
谁不怕死?努力工作赚钱还不是想好好活着,能够吃好穿好给孩子提供尽可能的未来。谁愿意就这样死去?很多东西还来不及做,未来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