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回到椒房殿,七八月间的上午,竟觉得风吹得有些不胜寒。
“他肩上的分量很重,他的时间很少。”
她想要厌恶痛恨完颜旻,就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没出息地厌恨不起来。
何况溪娘不许她恨什么人,完颜旻与她又没有天大的仇。
他只不过是让她失望,让她的心有些凉。
她想可怜完颜旻,可是又觉得他拥有着无上的幸运。一个时时刻刻都被死亡提醒着的人,做过的每一件事都该是细致而精心的吧。他那样的努力,那样的认真,又是顽石一样冰冷无情心里毫无牵挂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明朝就被死神带走,又有什么可怨可恨可悲可悔的呢?
因为失去了太多,所以更加不敢荒废。才如此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吗?
南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到椒房殿的,脑子里灌满了和完颜旻有关的一切以及太后字字入心的话。直到传铃看见她回来,惊喜地迎上去。
“小姐!回来啦,这是礼部的大人亲自送来的司礼册,听说太后娘娘要把皇上的冠礼交给小姐筹备?”
传铃捧上司礼册,一脸喜色。
“哦。”南月扫过那册子,只觉鼻子酸涩,忙移开眼神。
“小姐?”传铃看出端倪,“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阿星睡醒了吗?我去看看他。”南月避开传铃进了寝殿。
“小姐,阿星少爷还睡着呢。”
南月回头瞥了传铃一眼,疾步进了椒房殿。
还睡着……
她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一旦来临往往都很准。
阿星你不能有事。
可否不要她在一天的时间里受两重打击。
尽管什么打击她都能咽下。
急到极致反而生出了平静,南月步伐稳而快地扑到床边。
阿星酣熟地躺在那张凤凰栖梧雕花大榻上。饱满的脸颊光华白净,眼睛紧紧地闭着,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然而没有异样就是有天大的异样。
从太后宫中回来他就在睡,睡了一个白天,一个黑夜,到现在,又是半个白天。
小孩子心里不存事情,也不需要逃避。到了该睁眼的时候绝对没有多余的理由赖在床上。所以四五岁的孩子总是天刚亮就能醒,用清灵的眼睛俯视各色睡得昏昏沉沉的大人。
阿星平日卯时不到一定会准时起来。
怎么会睡了这么久。
“小姐,有什么事吗?我以为阿星前两日受了惊吓,就没叫醒他。”
“他从来不需要别人叫起床。”
南月揉揉胸口,希望心情平静下来。
好像这样就不会有事似的。
“阿星?”南月轻唤。
右手盲摸了半天终于找到搁在被子里的小手。左手试他鼻息。
脉搏跳动得平稳有力。呼吸也匀称。
南月的担忧消减三分。
看起来什么症状都没有。
可是为什么睡得这样沉。
“阿星?”南月再唤,语气里已有三分焦急。
连续叫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小姐……”传铃脸色也开始泛白。
“传铃快取针来。”
针皿就搁置在离凤榻不远的位置,只是南月不能再让阿星离开她的视线。
“小姐!”传铃急步捧了针皿盒过来。
南月看也不看一眼。开箱,探针,挑针,一气呵成。
尖尖的金属刺进阿星手臂上细嫩的皮肉。
小男孩光滑的脸额抽了抽,额角渗出一滴汗。
很快整个额头都细细密密积满了汗。
第二根针毫不温柔地扎下去。
抽动的幅度比刚才大些。
阿星哼叫了一声,薄薄的眼皮睁开来,跃跃欲动地显出清亮的瞳仁。
很细很小声的声音传来:“姐姐。”
只是脑门上除了出一层薄汗,阿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看着南月。仰躺着,像个听话的精灵。
这孩子一直很安静,无论睡着醒着,还是刚醒来。
“姐姐,痛。”
南月不眨眼地细析阿星每一个动作。
他脸上很平静,声音也很平静。只是叫痛,那就是说,没有内里的痛,疼痛的只是皮肉,这种止于浅表的痛是她扎的。
“忍忍。”
没有多余的安哄。只两个字,阿星能听懂。
南月用指压住阿星藕节一样的手臂,两根针一齐拔出。
阿星眉尖有轻轻的一动。剩下的痛,全含在了咬紧的牙关里。
安静的孩子,常常惯于忍耐。
“很困吗?还要睡吗?”
南月将针搁在一边,惴惴不安地问。
这孩子太会隐藏了,所以她不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一定会告诉自己他没有任何的不舒服。过于懂事的孩子到了关键时刻更让人揪心。
她只能问他是不是困,从答案的细枝末节里来推知真相。
阿星摇摇头,反而生生地问南月。
“姐姐,我睡着了几天?”
话问得有些没有底气。
孩子的眼里没有刚睡醒的惺忪迷离态,反而像是一直都醒着,醒着却闭着眼睛而已。
南月注意到阿星问她这句话的时候气息有些紧张。
这孩子,从南府出来时就不大对劲。
南月瞳孔放大盯住阿星:“阿星,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会睡这么久。是不是不舒服。”
“我困。”阿星坐起身来,缩到墙角里去。
“你刚刚说你不困。”
刚才的摇头是真诚的,现在的困是假的。
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