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病之前,他是不喝别人沏的茶的,她从北燕回来之后,孟定国大大地报怨了一番,喝不到她煮的茶,吃不到她做的饭,甚至没有她给他拍松的枕头。
她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孟定国接过茶,冲她笑了一下,他喝了一口茶,果然味道是不一样的。他将茶杯放在榻边的桌子上,很想搂一搂她,但突然想到刚才的事情,他又缩回了手。
应秀灵假装没有看见,孟定国含混地说:“你早些休息吧,明天精神更好一些,我们叫上孟雨,一起去看女儿。”
他心里明白,孟雨和江绿萍的事情,惹得应秀灵突然病重,而小雪有喜,应秀灵的精神又突然好起来。但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是情绪所致,而她的身体本身,却是在渐渐走向油尽灯枯。
他照顾她睡下,替她拉下帐子,又熄了灯,自己却走到外间,在黑暗中呆坐。想到她二十多年前那次受伤,是他第一次和敌人面对面的战斗。她为了救当时还是她的情敌的苏绮云,被杀手一刀砍在肩上。他虽然杀死了那个杀手,却被她的伤口吓傻了,当时那个杀手刀上的金环还嵌在刀口里,血在呼呼往外冒。应秀灵自己将金环拽出来就晕了过去。而第二天,应秀灵还在被伤口的疼痛折磨中,她视为依赖和情感寄托的大哥应正云就被迫和苏绮云定了婚。大概就是那一天起,自己决心要照顾她一辈子。然而,他把她照顾成了这个样子,却让他心里再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又想起,两军阵前,他在和孤鸣鹤决战的时候,她已经被应正云送到安全的地方,却惦记自己,飞马赶回来。在自己出掌前的一瞬间,用蜜蜂做暗器伤了孤鸣鹤,自己才能制住了功力相差悬殊的孤鸣鹤。
他也想起,应正云用自己换出所有的应家军,被关在囚车里押往京城。当时她这个应家唯一留下的女儿亲手写下如大哥应正云有不测,应家军尽归孟定国节制。因此,在应正云再度执掌应家军的时候,和妹妹之间有过很深的误会,虽然应正云从来都没有说出来过,但他能感觉到应正云内心的伤痛,是他抢走了他的妹妹。
应正云自刎前,将应秀灵托付给了他。他这些年又做了什么呢,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她。这就是他们之间永远迈不过去的鸿沟。如今,她病势沉重,他又该如何?
孟定国站起来,心里轻轻地说道:“太晚了,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孟定国很早就要去上朝,他走到妻子的床前,看她睡得很熟。他凝视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去。
果然沈赫昌提前来到京城,还半点不知低调,竟然赫然挺胸叠肚地也来早朝了。而薜克兴是沈赫昌的副将时,并无资格上朝,此刻也以苏北驻军统帅的身份,堂而皇之来到朝堂之上。并且,他也同样是无诏上京。
因为各地方大员和诸候王朝贺名单还没有出来,所以其他各地官员都未上京,显得沈赫昌和薜克兴的出现十分突兀。大臣们全都吃了一惊,皇上的脸也气青了。
孟定国微微一笑:“镇国公,江南的差使很闲是吧,是不是该给您换一个地方了?”
沈赫昌气得胡子一撅一撅的,而孟定国掀开了早朝的激辩序幕,便退回自己的位置,甚至因为昨天睡得太晚,他打算假寐一会儿。
沈赫昌原本性情就暴烈难驯,虽然他调防江南,薜克兴也占据苏北一方,而且自己还加了爵,但令他非常气愤的,一是皇上竟然听信了孟定国的谗言,将萧正毅弄了个二品军机,自己费那么大劲儿,将萧正毅揪下来还没热乎,这下可好,和孟定国双双进京呆在皇上身边处理国朝最新军情大事。另一件令他暴跳如雷的事情,是皇上最近极度宠幸西玉州收的那个妃子杜月莹,冷落了自己的女儿正宫娘娘。而且萧正毅的复官,少不得也有这个狐狸精的功劳,他一时认为这个狐狸精也一定是孟定国安插在皇上身边的。自己辛苦布局又从西陲到京城再到西玉州辛苦忙碌,合算都便宜了对手,他的怒火上脑,早已压抑不住。
“孟大人,”沈赫昌冷笑:“当年锁拿萧正毅,大人不顾萧正毅纵子私建兵器库,给国朝惹下多大祸患百般阻拦,态度嚣张。况且萧正毅抄家遣回原籍不过数月,怎么竟然在京城居官,还在军机处理国朝最机密的军情大事?大人可能给臣一个解释吗?”
孟定国心说:“老子困着呢,哪有精神理你。”半闭双目道:“萧大人当个京官闲职是皇上亲批,镇国公带着副将跑到江南苏北掌军政大权,也是皇上亲批,大人不仅无视皇上诏令,私自悍然上京,还要对皇上的任用说三道四吗”
就是孟定国不说话,皇上也勃然大怒了:“沈赫昌,这里是朝堂!你无诏私自上京还这么嚣张,这个座位,是不是要给你坐一下才高兴啊?”
皇上虽然对皇后有所冷落,但主要还是因为沈赫昌太跋扈影响了皇后,他自己对皇后并非无情,此时心里说:“这不是为了让你能去江南,为了让薜克兴镇守苏北才向孟定国让的步吗?你个老小子不记我的情,倒在这儿倒打一耙?”
皇上这一气,真是非同小可。
那沈赫昌性如烈火,此时被孟定国夹枪带棒,皇上又生气斥责,简直是火要冒出头顶:“皇上,私建兵器库是谋反大罪。如今一个复王位的复王位,一个复官的复官,如何服天下!”
孟定国在旁边好像真的睡着了,头歪在一边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