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扶苏一番高谈阔论,将众人引得热血沸腾。
大意是,他虽贵为秦王的儿子,却对父亲豢养丧尸的行为极力反对。只可惜,父亲刚愎自用不听劝告,无奈之下,这才想到借助墨者的力量,进行一场丧尸的清缴行动。
为此,他对两派墨者许以重酬,画了个大大的饼子。
李星阑抿了一口酒,道:“我知墨者甚少干预朝堂政事,但数百年来,为秦国百姓所作之贡献,为秦国崛起所出的牺牲,原本就不应该尘封于这贫突陋巷中的阴暗地下,永世不为人所知,甚至于几近消亡。墨者精神,应当受人尊崇;广阔天地,应当任尔遨游。公子很懂人心,所言俱是我们心中所想。”
白衣如雪,毫无半点烟火气,这青年不知在三年里经历了什么,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带着份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从容。
谁能知他心?李星阑实则对赵扶苏的想法半点不感兴趣,来这只为达成合作,暂时把除了嬴政和姜氏外的势力,能稳住的全稳住。
只希望在事态失控前,把丧尸都清除掉,找到黑石,他的任务就完成了。此后,他可以满世界游走,最终死在寻找陈铬的路上,也算浪漫。
陈铬换上丹朱的白衣服,迅速走回自己座位。
他实在扮不来狐媚子的模样,自然不敢跟李星阑靠近。这种感觉莫名其妙,竟然害怕被他发现自己是个假冒的假货,只有埋头狂吃狂吃。
幸而李星阑也没空管他,正全力与秦国人交涉。
赵扶苏认真听完,想了想,朗声道:“我却有一事不明,直接问吧,还望先生莫要怪罪。”
李星阑放下筷子,正襟危坐,道:“请讲。”
赵扶苏微微颔首,道:“初到咸阳,先生便收了一份惊喜。昨日秦宫夜宴,先生也是尽兴而归。我听您言谈间的意思,是秦齐修好,不会成为大秦统一中原的绊脚石。
“扶苏仰慕先生才修得高,曾听过不少您的事迹,知道您主张法治,天下的大一统,与我父亲的主张几乎相同。也是一直瞩目于您,才得知了您作为齐国墨者集会掌权者的身份。我几番传书于齐国墨者,正巧您与我想到了一处去,很快便得到回信,扶苏受宠若惊。
“却还是不明白,您何以如此热心于墨家的事业,初一收到扶苏的邀请,便带着亲信前来赴约?说句实话,您与传言中简直判若两人,说是为名为利,却很有些英雄气概,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李星阑失笑:“传言如何?”
赵扶苏:“都是些流言蜚语,说先生爱财宝美人,尤其是身边的陈公子。你二人从来形影不离,凡是他想要的,先生无不应允。”
陈铬瞪大了眼睛,开始妒忌起自己来,咕哝了一句:“他才不是那样的人。”
不料这话被扶苏听见,立即致歉,赔笑道:“李先生自然不是,这是世人以讹传讹,当不得真。扶苏失礼了。”
李星阑瞟了陈铬一眼,感觉怪异,暂且按下,对扶苏说:“联合墨者抗击阴兵,与我的主张并无矛盾,反而是相辅相成。阴兵掌握在九黎姜氏手中,秦王英明神武,能将她们牢牢控制。但那些人常年豢养巫蛊心思阴毒,定不能甘居人下,你们彼此间的联盟本就并不稳固。
“若有一日姜氏与你反目,秦王自然不将他们这些*凡胎放在眼中,然而即使将姜氏斩尽杀绝,可那数百万的尸兵,又能如何处置?所以说,传言自然是真的,我爱财宝美人,却也要有命才行。真到了丧尸不受控制时,再多的金银财宝,也不过一堆无用的废铜烂铁。”
扶苏越听越心惊,李星阑所说与他所想全无二致,仿佛他能听见自己的心声,笑说:“魑魅魍魉,邪魔外道,却是我心头所患,父亲生性固执,任何人的谏言劝不回他。故而找到那协定后,我便想方设法,终于与地堡中的墨者取得联系,希望能略尽绵力以捍卫正道。”
钟季十分感动,双眼通红,道:“公子大义,为国为民。”
陈铬吃着个猪蹄,被他猛然吼一嗓子,“吧唧”一声啃了一半的猪蹄脱手而出,“骨碌骨碌”滚了好一会儿,正正中中停在厅堂中央的地板上,发出亮晶晶的油光。
阮霖洲:“……”
他颤抖着手指摸了摸鼻梁,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
李星阑又看了陈铬一眼,后者不尴不尬的,只能装样子舔舔嘴唇,作出一副智障表情。
纵使他再聪明,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带着众人装瞎,继续侃侃而谈。
李星阑:“正是如此,不谈政事,只谈苍生黎民。希望两派墨者精诚一致,勠力同心,尽全力消灭阴兵,还天下一个自然本原,我说不得也能享齐人之福。”
扶苏失笑,端起酒杯,道:“生而为人,务必先活着,为名为利乃是常情。无论如何,先生仁爱百姓便是高义。”
李星阑却忽然低头,仿佛有些伤怀:“公子谬赞。非是我仁义为怀,只为了却一人心愿,九死不悔。”
陈铬听着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见状实在心疼,忍不住凑了过去,给他碗里赛了些猪蹄上剥下来的筋肉,笑说:“你为了保持风度,绝对不会碰这个。剥好了,吃吗?”
他说着,用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柔嫩的皮肉,伸到李星阑嘴边。
李星阑嘴唇微微颤动,狐狸幻化而成的陈铬,跟他记忆里的却是一模一样,有时候他也会无法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