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一刻。
晨昏相交,万物沉寂,马蹄声踏破长夜,一行玄甲黑衣的秦兵在崤山谷地中策马狂奔,士兵呈三角状将一名手持方天戟的少年武将护在中央。
为首的士兵警惕地环顾四周,并不时回头观望,低声谏言:“少将军,一头白狼而已,擅离驻地是大罪。”
被围在中间的少年武将面如满月,神采飞扬,言语间意气风发,哈哈大笑,道:“哎呀!事出有因,随机应变又有何不可?我问你,这几年何曾有人敢从关外偷渡浮桥,哈?”
为首那人思虑再三,道:“是,近日里不太平,十日前便有白衣人夜间渡河。幸而被少将军一箭射|入河中,然则……”
少年武将勒马,正容,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再不知分寸,也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作玩笑。接二连三有人闯关,国中正值多事之秋,须得谨慎行|事。”
后方左侧的武士附和:“申屠,畜生怎知调虎离山,趁夜渡河?恐是有人驱使,不得不防。少将军足智多谋,非是冲动之人。”
少年武将哈哈大笑,策马扬鞭,空出一手,回头对左后方的武士比了个大拇指,朗声道:“知我者,钟季也。驾!”
余下众人不再多言,紧紧跟上。
寅时四刻。
陈铬简直要疯了,身后的追兵追了近一个小时,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一头狼而已,他们为什么追得那么紧?辰哥,不准嚎!”
雪狼载着陈铬在山间狂奔,溅起一地飞石与扬尘,一看见月亮,便忍不住仰头长啸。
北辰被陈铬揪住胡须,同样也要疯了,恶声恶气:“区区四名凡人!杀了干净!老子的一世英名毁于你手!”
说罢仰头,立即被陈铬提住耳朵,一声狼嚎哽在喉头,化为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嗷嗷呜啊……且!”
陈铬简直将北辰的脑袋当成是个方向盘,新手上路,完全把持不住方向,一面回头一面大喊:“秦国人都有强迫症吗?你这么大个狼,怎么被马追着不放?对得起你的江东父狼!”
北辰嘲讽道:“你背着我跑?让你试试背着个蠢货逃跑的滋味,哪里跑得快?”
陈铬目瞪口呆:“……”
他腾出一手,比了个大拇指:“发起疯来连自己都咬。”
北辰:“……”
陈铬:“不要激动,要么我给你念一段清心……啊!”
黑暗中,一支铁箭以雷电之势飞来,对准雪狼的后脑。陈铬挺身向前,长箭自腰|腹处没入体内,他伸手一挡,箭头直直穿破掌心,这才停住。
陈铬果断地拔|出长箭,鲜血迸射,染红了雪狼的脑袋。
北辰鼻尖抽搐,停住脚步,猛然转向!狂怒充斥双眼,双瞳充血,如受火焰灼烧般转为赤金色泽。
雪狼吼声如雷:“收起你的假仁假义,杀了他们!”
陈铬被他抛落在地,忙不迭爬起来追赶:“北辰!回来!”
一人一狼在黑暗中如奔雷,直奔玄甲秦兵而去。
武士惊呼:“狼背上果然有人!”
刹那间,杀气如同狂风,卷起漫天硝烟。一道惊雷滚落,闪电几乎照亮整个天地。滂沱的暴雨劈头盖脸,山体发出地震般的剧烈震动,疯狂的降雨引起了泥石流。
陈铬向前飞扑,勉强抓住北辰的尾巴,死命勒住他,大喊:“山体滑坡了,快躲开泥石流!”
北辰丝毫不露惧色,伫立于泥石流的中央,仿若一柄插|入山崖的巨剑,仰面对天,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狼嚎。
巨大的山体竟然在瞬息之间崩裂垮塌,五人一狼脚下的地面整个塌陷下去。山洪、落石、泥土如黄河之水般向塌陷的巨坑中涌|入,甚至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漩涡。
所有人毫无防备,瞬时便被卷入其中,在自然面前如同蝼蚁,毫无无力抵抗之力。
神秘的吼声响彻天地,似是蛰伏深渊数万年的上古海怪一朝苏醒,又似奔翔在九霄之外的千里鲲鹏灿然落地,那嘶吼之声像是出鞘的绝世宝剑,直指九州,剑气激荡八荒。
万千雷煌齐齐落下,裂缺霹雳,丘峦崩摧!
北辰被震得吐出一口血来,瞬间化为人形,剑眉飞扬,邪气四溢,随意地用手背揩干净嘴角的鲜血,咬牙切齿:“这老东西,竟还能发出……龙吟。”
混乱中,众人一同沉入黑暗地底。
一望无际的黑暗,星火闪现,燃成一道,发散出千丝万缕。火花倏然绽放,上下跃动,一支火把就这样被点燃了。
陈铬睫毛抖动,眨眨眼,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喉管、鼻道流下,再涌|出口腔。体内的“咯咯”声不绝于耳,他知道,这是断裂的骨头疯狂生长时所发出的声响。
猛吸一口气,陈铬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被麻绳困成了一条巨型毛毛虫,便扭动着身体,要看看是谁俘虏了自己。
“铮——!”
一柄铁剑点上他的咽喉。
黑暗之中,那人一身漆黑的盔甲,反射着千万点橘色的微光。他的声音十分嘶哑,显然是受了重伤:“动,就杀了你,奸细。”
陈铬略有点尴尬,以他敏锐的感官,完全可以清晰地观察到对方。这名秦国士兵的盔甲已被割裂,腹部有一个不小的豁口,部分大肠裸|露在外,随着他的呼吸跳动。
他舔了舔嘴唇,说:“呃……我不是奸细。你还是……还是先看看自己的那个,肚子吧。”
那人被发现了伤处,似乎有些激动,剑尖硬生生向陈铬的脖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