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阑走出议事厅正门,云淡风轻,步伐沉稳,进入垂满海棠花的曲折幽径。
一阵风起,万千垂丝海棠花枝乱颤,光影与花枝交缠舞动。
他却猛然吐出一口黑血,毫无征兆,伏在栏杆上剧烈地喘息,额角、手背青筋暴起,衣襟被自己抓得变了形。然而花香融化了血腥气味,黑纱遮面,谁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李星阑终于缓了过来,摘下一片绿叶将嘴角的血迹擦干。继而将那被血染得黑红的叶片仍在地上,踩入泥土里。
那从容离去的模样,背脊挺得笔直,仿佛一切不曾发生。
陈铬与韩樘偷窥被发现,一溜烟跑得没影。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转眼便将这事忘了。
李星阑回到暂住的小院中,看到的便是两人趴在地上玩泥巴的情景。
陈铬发现李星阑站在院子门口,抬起头笑着与他打招呼,一张脸被抹得花猫似的。不料李星阑见状,竟然笑了起来,朝他遥遥招手。
陈铬看人多半只看表面,只要见到别人笑,自己就会觉得很开心。他忽然一下看见不常笑的李星阑竟有这样的好心情,根本没工夫去琢磨他的脾气为何这样阴晴不定?瞬间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快乐,摇着尾巴跑到他跟前。
然而数日相处发生的尴尬实在不少,陈铬也没有得意忘形,习惯性地在距李星阑半米处停了下来,保持一个安全距离。他知道,由于自己的性向问题,李星阑不大喜欢与自己隔得太近。
陈铬也不说话,就这样站在原地,张开沾满泥巴的双手,没头没脑地对着李星阑笑。
倒是李星阑一反常态,跨步上前,将两人的距离拉近至不足一尺,低头侧脸,问:“在房顶上,都听清了?”
刚刚吐了血,李星阑的声音有些干涩,说四个字,咳一声清嗓,再说四个字,咳一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这才恢复了富有磁性的温柔嗓音。
陈铬哪会注意这些细节,笑道:“都是韩樘,我说了‘不听不听我不听’,他瓦片都揭开了。”
阳光破云而出,一片金黄洒在小院里,万事万物都变成了金白色,如入梦境。
此时此刻,陈铬沐浴在阳光下,白衣,乌发,海棠花枝落下的阴影交错。
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玩的,他虽然手和脸上都是泥,衣服却一尘不染,估摸着是因为太穷买不起其他衣服,所以格外珍惜。他一张脸花不溜秋,活像做了个海底泥面膜,在斑驳的污泥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皮肤苍白如玉。一双小狗眼微微下垂,眼神清澈明亮,笑意如同春风。
少年的气息,像是带着露珠的鲜红野果,令人只要看上一眼,便忍不住跟着他一起心情飞扬。
与前几次相似,李星阑又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向着陈铬的方向伸出手,忽而悬在半空。只是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他几乎是一停下来,食指指腹就碰到了陈铬的脸颊。
手指微微颤抖,李星阑在对方脸上刮下一块已风干的泥,问:“你接下来,想怎么做?”说四个字,又咳了一声,只是这回声音正常,语气却……不大自然。
陈铬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根本没注意对方问什么,而是大吃一惊,犹犹豫豫,说:“那个……我们,我们在玩……泥。”
李星阑看了看地上,陈铬和韩樘捏出数个小泥人。泥人们的头脑和肚子俱是圆滚滚的,小泥团摞在大泥团上面,再插上树枝作手脚,照着议事厅里的座位摆放。
他瞬间哭笑不得,道:“小孩儿都喜欢玩泥巴。”
陈铬挠挠头,不好意思,道:“玩尿泥。”
李星阑:“……”
见他表情僵硬,一只手滞在空中,陈铬露出得逞的笑,道:“骗你的,让你老是把我当小孩,我都十七啦。”
李星阑无奈:“还差一天,所以你永远十六岁。行了去洗洗,睡个午觉,今天‘议员’老板请客杀羊,睡醒起来喝羊汤。”
陈铬闻言欢呼雀跃,听话地跑走了。
李星阑瞬间肃容,转头对韩樘道:“樘儿也去打水洗干净,到我房里来,与你说说练兵的事。”
韩樘领命,喃喃自语:“总觉得李先生对陈铬,格外不同。”
李星阑闻言一怔,道:“都将你们当作小弟看待,只是他大哥于我有恩,陈铬心性又不比你这般强韧,多照顾一些罢了。”
韩樘走远了,只有声音传来:“就说他是个长不大的孩儿,哼。”
身长一百六十九公分的小孩——陈铬,平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双手交叉垫在脑后,伸出一条腿在榻边晃悠。
裤腿搂了起来,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阳光穿过窗户,洒出一地光斑,空气中零星飘飞的尘埃,在这光芒中竟也让人觉得干净舒适。
风起风停,海棠花枝随之摇曳,香风阵阵,阳光流动如水,阴影游动如鱼。
陈铬闭着双眼,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卧蚕上落下两道阴影。
他的面部线条流畅,眉毛浓黑,鼻梁挺秀,继承了母亲的精致。正处在十六七的年纪,轮廓将显未显,手脚修长,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处不少,很有一些遗传自父亲的英气。
只不过他那一对眼睛既圆又大,双颊略有些婴儿肥,长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偏小,睡着的时候更显柔和,带着些中性美感。人的脸要显得好看,多半是各部配合得当,符合自然。因此陈铬这模样并不会显得“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