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姐十七岁就在豆腐房做工,那时豆腐房规横不大还只是个私有小作坊。后经镇政府扩建转为公有制后她又是第一批在职人员,豆腐房雕刻着她大半辈子的光阴,她也见证了豆腐房近半个世纪的变迁。猛然间,她与赖以生存的豆腐房脱离了关系,就像树叶脱离了根的滋养一般,她感觉自己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心仿佛缺失一大块,变得无所适从。
重回豆腐房,望着旧日熟悉的一桌一案,一砖一瓦,她似乎重新找回自己,找回生活的目标,禁不住喜极而泣。
“淑珍……”姜姐紧紧抓着屠八妹双手,面带喜悦,眼含泪花,“谢谢你!我谢你不计旧怨,谢你大人大量……什么也不说了,我还有的是力气,还没到吃闲饭等死的那一天。往后看我的实际行动,我绝不往家拿一针一线,我姜玉英一定对得起你!”
“嗨,咱俩老姐妹不说这些,我信得过你。”
姜姐的回归让老李头夫妇也很兴奋,几十年共事的风风雨雨早让他们之间的关系犹如唇齿相依。人活一世,谁也免不了有上牙咬下唇的时候,哭过笑过生活仍得继续。
几点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毛四杰挎着电工包和两个工友自下面大集体往上面而来。
“几个等我一下。”经过小合作社,毛四杰一车飙到门口,“来包大前门。”他从江有春手里拿过烟,还没离开柜台就拆封点燃一支,他叼着烟走到门口,屠八妹和何婶一人牵着顾冉一只手从外面进来。
“哟,姨。”毛四杰拿下烟,热情冲屠八妹打着招呼,“这么巧。”
屠八妹上下看看他,“年纪轻轻少抽点烟。”屠八妹说完意识到什么,紧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适当抽点也可以,以后买烟就上这来买。”
“怎么,这店跟你有关系?那要跟你有关系,没说的,我天天上这来买。不光我买,我还得发动我的哥们都上这来买。”
“当然有关系,没关系我跟你说这些?这店是我家的,以后常来。”
何婶听屠八妹这么一说,面上笑容一僵,她望向柜台内的江有春。江有春拿了粒话梅糖隔着玻璃柜台在逗顾冉,让顾冉跳起夺他手中的糖。
“别惯着她。”屠八妹几步抢上前,从江有春手里拿过糖,掀开两个柜台中间的隔断板进到柜台内,她把糖又放回糖桶里,“小孩子糖吃多了坏牙。”
“他婶啊,”何婶上前抱起顾冉,“咱自家的店孩子吃两粒也吃不穷。不打紧,拿两粒给冉儿解解馋吧。”
毛四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搞不清状况。他插进话问屠八妹,“你两家亲戚?”
屠八妹还没出声外面马路就有人高声喊毛四杰,问他烟买了没?毛四杰应声唤他们进来,“再拿两包大前门。”他让屠八妹给他拿两包大前门,拿起甩给了进来的两个工友,“以后你俩买东西上这来,这我姨,店是她开的。”
“你们这是从哪来,下面大集体?”屠八妹顺口问道。
毛四杰一工友说:“我们是上面总厂的,都是正式工,到下面大集体接个线路。”
屠八妹瞟眼他们肩上的挎包,“你们都是电工?”
“现在是。”毛四杰把烟屁股对准大门,一指弹飞后接着说道,“不过我妈正在催我爸给我调去坐办公室,要是成了,往后我大小也就是个领导。”
屠八妹眼皮一抬,“你爸谁呀,还有这能耐。”
工友甲:“他管你叫姨你还能不知他爸是谁?”
工友乙:“他爸姓毛,咱全厂有几个姓毛的?把他调去办公室那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江有春小声嘀咕句:“我就知道有个毛人凤。”
“毛人凤是个啥鸟?”何婶离他近,没闹明白他说的是个什么东西,“我只知道有凤凰,可没听过还有毛人凤,是人还是鸟?”
“是特务头子。”屠八妹笑,她眼神在毛四杰身上打了几个转,“你爸是十一分厂的毛厂长?我家建新就分在十一分厂。”
毛四杰一听来劲了,“你女儿多大?”
“国庆就十七了。”屠八妹笑容加深几分,毛四杰他们几个赶着回上面总厂应卯下班,她亲自把他们送到店门外,“以后常来。”
屠八妹笑眯眯地返回店里,何婶迎上前问她:“他爸是三丫头厂的厂长,可不管着三丫头吗?”屠八妹说:“那何止是管着建新,整个十一分厂上上下下都归厂长管。”何婶惊叹,又说:“我看他对你挺讨好的,该不会是看上三丫头了吧?三丫头不是跟邓……”
“嗨,邓什么邓。”屠八妹双眉一挑,打断她道,“我早不许她跟那个邓光明来往。他妈眼光长在额头上,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的普通老百姓,我们也高攀不起科长家。至于刚才这小伙子人不错,但他并不认得我家建新,就是找我问过一回路。人家小伙子是个热心肠,咱别想多了,到时惹人笑话。”
屠八妹来合作社只是打个望,她惦记着豆腐房的一摊子事先过去了,她前脚一走,何婶后脚就跟江有春嘀咕,“看见你婶刚才那气势没?这巴上厂长家说话气势就是不一样,这厂长比科长大多少?”
江有春说:“乡长和村长的区别吧,我也说不好。”
何婶说:“我看还是邓民警好,看着人就踏实可靠,模样也比方才这厂长家的生得强。这毛什么的,看着就不是个本份人。”
江有春俯在柜台上记着账本,头也不抬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