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定第二天就出发的计划,事到临头,不知为何却被林振业一拖再拖,一直折腾了好几天,在大雪已经开始融化成无数条小细流从山上冲下之际,一张出山令牌方才发放到了刘健手上。
而说好的践行,也因为张献忠、李自成等流贼这两年,几乎年年都要像篦子一般过境郧阳府好几遍,每一遍都要将整个地皮刮干刮尽。以至于现在整个郧阳府及其毗邻地带,饿殍千里,草根皆无,家家几乎都有易子相食发生。
至于年年剿匪的官府,山匪、流贼却是越剿越多,到最后现在已经是完全来了一个大反转:
各路打着义军旗号的流贼,动辄便是呼啸而过,明目张胆,如入无人之境。官府和官军,却龟缩在仅剩的郧县城、上庸、老营这三座城池中,终年紧闭城门,哪里还有什么国计民生可言。
而这,也正是林振业尝试了多次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回城的念头,而学着流贼的样子打出了一个虚假的义军旗号,才算勉强苟延残喘到现在。
所以,当刘健带着集结的队伍,像模像样地穿过整座山寨,来到巨大的滚木寨门前,林振业红着一张老脸,竟然连一杯水酒都没有找出来,更别说一桌像样一点的酒席了。
不过,空着双手的林振业,到底还是送了一份大礼给刘健。
他在可怜兮兮地哭完穷之后,突然出人意料地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将一只碗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大声指天发誓道:
“众儿郎都听着,也替老夫当众做一个证人。如若短毛公子这次实现了诺言,不仅取回大船之上的宝藏,而且还能砍掉不少于一百颗流贼的脑壳。老夫在此发誓,他回山之日,便是老夫孙女林微下嫁与他之日,决不食言!”
刘健哪里想得到这老东西,一毛不拔,又怕他跑掉,又想拴住他,还想他为他卖命,竟然想出了这么一出卖女大戏。
不过还别说,被他来了这么一下子,原本死气沉沉,甚至有些悲壮的寻宝大军,竟然一下子被点燃了,哄堂大笑中,那一张张送死般的黑脸,开始变得有了一些生气。
唯一苦了的,就是刘健。
不仅一下子成了一张空头支票上的便宜女婿,而且还顺理成章地做了很多人嘴里的笑料。
唉,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刘健好长时间都不敢正眼瞧人。
直到晚上宿营,耳畔裹挟着呼呼啸叫的山风,送来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取笑声和打闹,刘健作为主帅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
他奶奶的,现在有如此高涨的士气,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吗?
而这么好的局面,不过就是因为这么一个噱头。
用一个不花钱的噱头,换来千金难求的士气,何乐而不为哉!
想通了,刘健立刻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随队一起行动的苏贵身上。
允许刘健这个“外人”出山,甚至还作为名义上的总管事,林振业当然不可能不做好一切万全之策。除了派出他视作宝贝的一半的亲兵营,其心腹苏贵自然也是作为全队实际统帅,全程跟随并实时监控刘健的一举一动。
所以,目前整个队伍,实际上是分作两部分:
其一当然就是刘健和他的十人小队,包括名义上的亲兵和跟班曹三毛,共12人。
其二,便是苏贵和派出的一半亲兵营,共48人。
双方加起来就是60人。
60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就这么明晃晃地呼啦啦走出大山,显然是有些不妥当的。
于是,晚上宿营时,苏贵便将所有人分成了七队,分别相隔一里多地,这样行走时,既不至于太过引人注意。一旦遇事,彼此又能很快集结到一起彼此援手。
其中四个队,每队七人,散布在整支队伍的收尾作为策应。
一个队作为辎重,人数相对最多,15人,居中。
剩余两队,便是苏贵自己的亲兵,加上他自己,一共五人。既不属于任何队,但又穿插在整个队伍中,随时掌握情况。
然后就是刘健的12人小队。
刚开始分组时,苏贵毫不掩饰地要将刘健整训的十人打散,然后分别编入其他队,再从其他队临时调换一些人补充过来。
刘健一眼看穿了他的用心,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而且说出的理由,让这个号称山寨孔明的半吊子文人,竟然张口结舌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破绽。
不过,这家伙也的确有点水平,嘴里哈哈了半天,到底还是说出了一番叫刘健刮目相看的话来:
“短毛公子说的不错,一百颗人头之前,那赌约就依然存在,你的十个人就还是你的十个人吧。不过——”
这家伙阴阴一笑,赤裸裸地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在下与人方便,也希望别人与我方便。而且老爷已经当众宣布一旦回山,短毛公子就是他的乘龙快婿。所以,大家最好彼此心照不宣的好,平平安安拿到宝藏,平平安安回返山寨。中途若有二心或者什么不轨,那可就不能怪得别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了!”
面对这种赤裸裸的低级威胁,刘健不过是一笑了之。
妈妈的,老子已经飞出鸟笼了,要杀你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你还不长眼地威胁老子,呵呵。
迷迷瞪瞪中,刀疤脸倪六指、夜壶罗鄂生以及酸书生温若星的声音,压着嗓门在帐外跟曹三毛打了个招呼,然后低低道:
“报告教官,我们可以进来吗?”
刘健一听,当即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