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连城思虑片刻,忽而道:“改名为撄宁吧!李撄宁。”
顾氏一惊,心中气恼,张了张嘴,想要辩驳。
“这是天子女傅的意思。”沈连城深深地看了顾氏,不容她拒绝。“李家户帖上,李霁的这个孩儿,必须叫李撄宁。”
天子女傅的意思,意同圣旨。顾氏岂敢不听?她唯有忍气吞声,做了这个主,答应了。
沈连城满意地点头,这才将孩子还给顾氏的嬷嬷,起身离去。
道家《庄子》有云:其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
这是沈连城为李霁这个孩儿取名撄宁的意义。她愿他这一生,不受世事纷扰,留得心中一片宁静。
她走后,李宅就鸡飞狗跳了。莫说沈怜儿拒绝给孩子改名字,就是李威一时恼怒之下,也不答应。
“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李威怒道,“天子女傅又如何?天子女傅就能管得了我的孙儿取何名字吗?”
“你啊!”他又指着妻子顾氏,疾言厉色道,“你怎这么没用?岂能答应她这样的无理要求?!”
“岂能怪我?”顾氏也恼了,“当时她那个气焰,是我能拒绝得了的吗?便是你,也未必能拒绝得了!”
李威没有做声,气归气,恼归恼,也不过图一个口舌之快罢了。
半晌沉默之后,他话语温和下来,几欲透着几分语重心长对沈怜儿道:“事已至此,也只能把名改了。如今咱们李家,可是拿不出任何东西与人斗。”
“这口气,你们忍得了,我忍不了。”沈怜儿裹着厚厚的披风,看起来气色极是不好。
“不能忍也得忍!”李威沉声,“深仇大恨乃是放在心里的,又何须昭之于众?现在闹开了,恐怕咱们李家上下,活不到这孩子长大成人!这是你想看的结果?”
两滴气恨的眼泪顺着沈怜儿的脸颊迅速滑落。
树倒猢狲散,李家现在,的确没有任何筹码,可以与谁斗。但她沈怜儿,至少还有一个真心疼她护她的二姊姊!她还有孩子……
这个孩子,她要百倍用心将其抚养长大。她相信,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新仇旧恨,她能一起报了。
陈国公府内。
陈襄知道沈连城去了李宅,故而有些心神不宁。
他也知道,李霁的遗腹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听说,跟李霁长得甚是相像。
沈连城终于回来了。
他迎上前,却是沉默了。
沈连城见他今次与往日有异,想了想忙噙笑解释,“听说怜儿生产了,我闲来无事,便过去看看。”
“我知道。”陈襄也怕她以为自己有情绪,忙大度道:“说起来,也是你外甥,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他能这样想,沈连城几乎感到惊喜。高兴之下,她便失言了,“你不知道,那个孩子跟李霁长得有多像……”
话语戛然而止,幸得她意识到,自己太兴奋了。她忙敛了脸上的喜色,转了话题,问:“荣亲王那边,交涉的如何了?”
自从宇文烈去世后,大周历经两次换天。每一次,荣亲王身后的势力都蠢蠢欲动,只不过,终没有占得先机罢了。但无可轻视,新君登基后,荣亲王身后的势力,便成了威胁皇权最显要的存在。
“荣亲王是个通事理的,暂时不会有僭越之举。”陈襄顺了沈连城的话题,“但他身后以向氏一族为首的势力,始终是个隐患。”
沈连城轻轻叹息一声,也很无奈。“新天子年幼,诸王对我等实际掌权者自是不满于心的。当年先皇与荣亲王本有一争,如今先皇不在,新天子年幼,他更有理由了。”
“无论如何,这个天下,不能再乱了。”陈襄望着眼前的虚无,满腹心思沉沉。
沈连城知道,他是个忧国忧民的人,正如自己的祖父。
“你会不会怪我?”她突然有些歉疚地问他,“如果今时坐上那把龙椅的,是荣亲王,许或大周的江山,就不会这样飘摇了。”
陈襄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并上前将沈连城拢在自己的宽袖长臂之下,目光里不无柔情。
“如今的局面,也不过你我多加操持些罢了!也没什么不好。”他道,“大周的江山,由你我坐镇,未必就是飘摇不稳的。历朝历代,总有不臣之心的人存在。”
“这一操持,可就要操持到天子长大成人了。你我半生可都得搭进去。”沈连城说这话时,不无玩笑之意。
“这倒是。”陈襄带着她坐于软榻之间,掰正了她的身体直看她,“我本以为,天下大定,就带你天南地北,游戏人间的。这个愿望,怕是十几二十年内,都无法实现了。”
“罢了。”沈连城又是一声叹息,“隽太妃无心朝政之事,我这每日里往宫里跑,还得帮她批阅奏则。天子一日没有长大成人,我这一日也不得清闲。”
“你放心,我在天官府,会帮你把好关的。”陈襄道,“尽量减轻你的负担。”
“嗯。”沈连城点头,倚在了他怀里。
这时,外头门房来报,说隽太妃凤驾少刻便至,命陈国公府上下人等迎驾。
陈襄沈连城一听,皆觉疑惑。
“隽太妃如此兴师动众来咱们家做甚?还特意要所有人迎驾……”沈连城嘀咕一句。
陈襄也极是不解。无论如何,他都很快吩咐下去,让府里所有人等,准备迎接凤驾了。
两刻钟后,沈碧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