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鹿年坐在草亭之中,静静地吐纳。
身体一起一伏,动作仿佛有着固定节拍一样,在这样的节奏中,思绪缓缓地向远处延伸,四周的景色仿佛立体一般展现在眼前,化作一方小天地,供养自己修心养性,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普通人也可以做到,却需要高度的集中,而无法像道人们一样轻松。
这是他每天必修的功课,之所以在露天的草亭之中,并非是他要入红尘修行,而是身上有着任务……观察人。
确切来说是眼线,就丁鹿年所知,实际上性质与各世家派出去的探子类似。
不过他的身份,很少有人猜出来。
如今的他是个进化派道人,但在以前,他并没有派别,单纯地被唤作道人,而非真人,没有名气的散修,自然也不会存在于某个道观,这里是他经常出现的区域,后来干脆就在这里安家落户,说起来,这里景色、地势都不错,很适合他。
为了承情,他也算是应下会稽郡同道的请求,每日修行时,帮他们盯着人……一群人,被他当做是张氏的人,因为其中一个经常出入的,是吴郡张氏的一个子弟,名唤做张禄,听说与家族不和,所以干脆搬出来住,就住在附近靠近河边的宅子里。
每天的固定时间,丁鹿年都会看到张禄的车架从草亭旁边经过,偶尔也会看到他家里面的人出来,四处走走,却好像在顾忌什么,不敢走远……尤其是最近,让他有些担心的是,貌似这家人也发现自己在监视他们一般,以至于好几天没有出现过。
最近一次出现还是前天,丁鹿年记得很清楚,因为出行的是个娇弱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张禄的侍妾,在这里走动了片刻,偶然间他还能看到女子在偷偷地观察自己,直到最后片刻他看过去的时候,那女子也同样看过来。
目光在半空中对视。
接触,都带着忌惮与担忧。
不过那女子很快就将目光收回去,远远地跑开……丁鹿年觉得自己算是暴露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下去,但接下来两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儿,张禄也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女子也是,依旧会小心翼翼地出来,他才放下心来,继续监视,毕竟会稽郡的同道对他也许了好处,一名叫黑七儿的少年打算请他到新建的道观里修行,以后就不算是散修了。
只需要度过这段时间……
如今正是下午,丁鹿年吐纳了片刻,随后伸伸懒腰。
张禄昨天好像喝醉了,记得走这段路的时候,还扯开车帘呕吐,如今那呕吐物已经被泥土掩埋,倒不至于让人厌恶。
“今天他不出来了吗?”随口说了一句话,丁鹿年打算站起来向家里走去。
他的家不算大,就是个茅屋,距离这里挺近,根据他的观察,张禄很少下午出门,所以这个时候即便回家也不会漏掉什么。
阳光明媚,白云悠悠。
丁鹿年缓缓的走着,呼吸着周围的空气,看着略带凄凉的美景,倒也惬意。
简陋的茅屋就在眼前,因为太简陋了,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盗贼光顾,所以他干脆连锁都没有上。
推开门,愣住。
他愣在那里,不过很快,他就惊讶地叫道:“怎……怎么是你?”
……
车子缓缓地行驶在官道上,从栖霞山通向会稽的官路。
如今正在吴郡。
一共两架牛车,何氏一架,王凝之一架,现在倒不好同乘,不过也好,王凝之正好要在这里办点事,所以在半路上,两架牛车就分开来,何氏那一架率先回家。
“快到了吗?”王凝之问道。
“快了,已经看到河流了,顺着河流过去好了。”前面驾车的丰收说道。
王凝之不再询问,而是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是一条不知名的河流,说是河流,却也不大,称之为溪流比较合适,按照黑七儿给自己说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景色还算不错,人烟比较稀少,只有一个小村庄存在。
他正看着景色出神,前面驾车的丰收突然说道:“二郎,到了。”
远处,却是在视野内,靠近溪流的地方有一处宅子,看样子似乎有些年岁,至少偏向于古朴,这应该就是张禄的宅子,那个所谓的周氏残余居住的地方——王凝之如是想着。
不过车没有冲着老宅子过去,而是拐了个弯儿,背离溪流而去,又过了一会儿,丰收叫着“吁……”,牛车缓缓停下来。
王凝之从车上下来,顺着护卫的指示,看到前面的一处茅屋,比较偏僻,虽然旁边就是个小村落,奈何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小茅屋隐藏在其中,就有些难以被注意。
“刚才路上没有见到人,估计是在家里。”丰收这么说着,走在王凝之前面,看到茅屋门没有锁,就推门进去,但很快就转身走出来,冲着走近的王凝之摊摊手,“里面没人。”
“没人?”王凝之一愣,他记得黑七儿说的这个道人很用心,很少外出,难道今天就这么不幸运,恰好遇到道人外出?
心中虽然疑惑着,他却依旧走进去,看了看,里面空荡荡的,东西很少,怪不得不锁门。
目光游动着,见没有什么发现,他转过身就想离开,可是突然,目光停留在地面上。
“走远点,你们都走远点。”他这样说着,确认好哪里是丰收和自己的脚印儿之后,他看向屋子里的脚印。
大大小小,凌乱,有些地方还有剧烈的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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