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人们向往一个君主,是认为这样的君主能让他们生活舒适愉快,奴隶想少受鞭鞑吃饱穿暖,庶人想可以跟随君主建功立业成为贵人,百官想扩大自己的封地、拥有更大的权利和更多的财富。如果明明白白限定了他们的权利,会不会不妥?”
伯任与风昊相视而笑,风昊笑骂道:“笨!不讲得明白了,这些限定就不存在了吗?是限定,也是确定,明确了他们能得到的东西,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不是说,律法,庶人不知,使知畏惧吗?”
伯任道:“不过是没有人教他们罢了。”伯任轻描淡写了一句。而且,“没有人教他们”,放出来,看得懂的,还是有条件识字的人居多。庶人如果能够有恒心有毅力学习,也认得了,则对于伯任而言,是一件好事。
风昊面色沉沉,想了一会儿,叹道:“你缺人呀!”
卫希夷轻声问道:“是不是,与王一样?”她口里的王,还是南君浑镜。南君帐下,奴隶出身而成为将军的,也有一两个,数目虽然少,却不是没有。伯任面临与浑镜一样的问题,都是新兴,领土的扩张便需要更多的人口和人才。他们甚至盼望着庶人中出类拔萃者可以站到自己一边,挥洒着鲜血与汗水,为自己出力立功,成为“贵人”中的一员。
接下来,便没有卫希夷什么事儿了(……)风昊与伯任讨论起了规定律法的事情,卫希夷自己还在学习,并且容濯讲的、太叔玉讲的、风昊讲的,三人说的都有些出入。所谓圣王定律,至今两百年,早走形得不成样儿了。当年圣王自己定的律,是与诸侯的约定,出了圣王的地盘,别人也是有选择的接受的。
之前有文字、有律法,然而两者皆有,并不代表两者当时便结合在一起了。现在,风昊与伯任要做的,便是将两者结合起来,作精确的表述,同时还要考虑到量刑等等的问题。
这些,都是卫希夷现在做不了的事情。
两人聊得兴起,卫希夷也听得起劲。从风昊讲“第一条,要开宗明义,为何定律,为使有法可依、有理可循,人人皆如此,受罚者不以为冤枉,也免得判罚者被当作不公。”
其后的内容里,又包括了明贵贱之责等等,二人一共定下了十三条大律,其余细则有待来日补充。内里关于“贵人”的种种特权,无论是提出的,还是听的,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实便是如此。大家也觉得,有立过功勋之人,确与别人不该同样视之。
哺食时,十三条大律已定,卫希夷听得心驰神往。恍惚间,忽然想到:我所想的,这也算是成真了吧?
可是内里的曲折,真是一言难尽啊。
哺食上来,卫希夷望向犹面带兴奋的风昊,问道:“老师,那个女婼服气,并不是因为我罚他儿子偷窃,她认罪,也只是认‘偷了国君的东西’这一条。难道偷窃不是罪吗?”
风昊翻了个白眼:“那是她蠢!你与蠢货较的什么劲?你不是说得挺好吗?不是去跟她讲道理的!跟懂理的人讲道理,不懂理的人,打就可以了。你对驴讲一百年的道理,它还是驴。费的什么事?”
“我……”
“不要得意,不要翘尾巴,不要因为自己有了一个值得称颂的念头,就忘记了原本自己明白的道理。有一个很好的主意的时候,就非要所有人都叫好,这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就要告诉自己,是他们蠢。”风昊最后一句说得果断极了。
伯任微笑道:“希夷啊,我曾与你一样,想要别人‘服’。怎么服呢?以理服之。可是他们总是听不懂,白白浪费了许多心血,后来发现,打,也是可打服的。他们不需要懂,不需要服,照做就可以了。”
卫希夷:……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风昊续道:“当然啦,有些事儿,你觉得对了,别人不懂,未必就是别人蠢,说不定是你蠢哩。这个时候,就要看结果,看事实到底是谁蠢。”
“如果等到结果就晚了呢?”
风昊一指自己的鼻尖儿:“那就要看我的了,看我教了你多少。也要看你的,看你学了多少。看你能不能判明孰对孰错。”
“对如何,错如何?”
“对就生,错就死,”风昊说得很冷酷,“有些错可以犯,有些不可以。你最好不要想什么错可以犯,而是想,如何做得对。”
卫希夷点点头。
伯任道:“真趁着你现在犯不了大错,先试试手吧。”
“咦?”
伯任与风昊对望了一眼,道:“我与老师商量过了,你年纪虽小,也识字,也知道些道理,领一职吧。”
“啊啊?不上课了吗?”不是吧?才上几天课啊?
风昊道:“现在让你做什么能行呀?你就领个闲职。”
说是闲职,看起来还是挺重要的,伯任给他派的,是宫禁的工作。并非让她主管此事,而是作为几个副职之一,每天只要工作半天,巡查宫禁,搜检有无可疑之人。守卫宫室,这是屠维曾经做过的事情,卫希夷上手很快,也发现了一些之前没有发现的问题,阳城的宫殿守卫轮班,可比南君那里周密得多了。她与屠维当年的身份不同,带领属下的方式也不可照搬。胜在身份压人,伯任没有女儿,异母妹妹远在他方且不得伯任喜欢,卫希夷便显得贵重了起来。女杼与庚皆有良言提醒,使她静下心来,不可轻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