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越说越是激动,两眼发红,又哭又笑,状若癫狂,又哪里能看出平时的半点摸样来?顾言却是慢慢的冷静了下来,他却也不急说话,等到林之说完一大通之后,他又再给林之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渴了吗?”
听了这一句,林之忽然便愣了一下,心里那发疯一般的狂躁和不甘却也平静了不少,他再次接过杯子,手依然抖得厉害。他现在何止是渴?这一通发泄下来,心中倒是舒服了一些,然而头晕得也更厉害了,眼前正一阵阵的发黑。他勉力喝完了水,看了顾言一眼,半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有时候真是……十分嫉妒你。”
“我有时候也挺羡慕你的,在很久以前,我曾经想着用这一辈子看完天下所有的书,然而后来我发现就算给我三辈子的时间,书也是看不完的。”
林之想笑,却只抽动了一下嘴角。心里什么愤怒什么不平都慢慢消失了,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平静。他想说:“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然而一时间却一点儿不想开口,懒得开口了。
顾言继续道:“你这一段时间反常的很,我今天才明白原因,原来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寻死了。”
林之动了动嘴唇,却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个极轻的声音来:“我死与不死,又有什么两样?”
顾言看了他一会儿,才叹气道:“你要是决意想死,我也不拦你。”
林之略微露出了一点讶异的神色,低声苦笑道:“我以为……”
“一个人要是真心想死,旁人怎么拦得住?况且若是活的太过痛苦,倒不如死了是个解脱。”
林之刚要开口,却又听顾言说道:“不过你心中当真想死么?哪怕你真的能报复成功,但你的命丢了又有什么意思。”
听了这话,林之便已经知道顾言依然猜出了他的想法。苦笑了一声。
顾言原本只是猜测试探,这下子却已经肯定了,林之本身是打算回到家乡,用自己的命设一个局,陷害,或者是报复某些人,只是恰逢和自己一道,遇上这些事,便有些改了主意。
“能帮你一把,也算好事。我这次活了下来,想必也是天意,天意叫我回去……”
“不,这是天意叫你活下来,不是叫你去死。”顾言道,“我听说自己寻死的人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万念俱灰。你心中想着报仇,又想着帮我,自然不算。另一种是激愤之下的举动,你也不算此类。这只能说,你心里并不想死。”
林之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当场。
事实上,预谋着去死的人也多的很,顾言这样说,不过唬人罢了,见这话似乎起了效果不由趁热打铁,“你虽然目前难以写出锦绣文章,但前段你我二人传递短札,我见你短札已经能写百余字,也算文理可观,焉知以后不能写出好文章来?况且……不是我夸口,这一次的办报一事,可谓是开了此类先河,你既已经得了任命,好好办理此事,说不得史书了也要记上一大笔。官家传召,你也是应得好好得,怎么又转了主意?”
林之的脸上露出凄怆的神色来,“晚了!”
顾言听着,本以为林之是说自己寻死之心已定,故而晚了,正要再劝两句,却忽然猛然想起一事,惊道:“……福康公主?”
林之不说话,脸上凄怆之意更浓,已是默认了。
没想到福康公主出嫁竟对林子归影响这样深,顾言少见的踌躇了一下,一咬牙开口道:“纵然你心想事成,你们两人性格上……以后也说不定呢。”林之孤傲少言,福康公主张扬高傲,这两人若真凑成一对……顾言还真不看好。
“我这样的人,自然是配不上公主的。”林之苦笑道,“况且你若是早几年见到我,你今日也不会跟我讲这许多话了。我以前,心中比如今更要偏激十倍百倍,甚至……”他讽刺的笑了一下,“我心中痛苦,便见到有人结伴,有人欢笑,都心生嫉恨,只想着要怎样害了他们才好。于是我日日看书,实在忍不住了,便自己往自己臂上划上一刀,感觉竟是出乎意料的好……若非当时有幸遇上公主,无意点醒了我,我岂能撑到现在?自那次之后,我纵然心中依旧不平不甘,却没有当初那样疯狂了,倒像是又活过了一次一样。不过纵然我改变了又如何?旁人对我的态度依然一般无二。”林之看了顾言一眼,补充了一句,“除了你,不过你初来京师,也并不奇怪。”又继续道,“所以我改与不改,活与不活,其实并没多大关系,不过是颗草芥罢了。如今公主也已经觅得佳偶,我如何如何,又有什么用呢?”
顾言叹了口气,“我本以为你算得上一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这般愚钝不堪。你心里怎么想,不说出来,旁的人又怎么看出你究竟想的是什么?你若是坐上宰执之位,倒是说不得有一群人来揣摩你的心思呢。”说了这许多话,顾言自己倒是也觉得口干起来,又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水,又顺手给林之倒了一杯。
“这世上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你尚未经历过,这样早就急着去死,未免太可惜了。”顾言道,“况且,你若是真决定去死,不过短短几十年,便化作了一堆枯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就像你完完全全未曾出现过……这样做,你甘心么?”顾言又说道,“你把自己想得太不堪了些。哪个人终其一生心中未生过恶念?你能够克制住,便已不算恶人。你瞧瞧我,我算得上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