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豪侠?”许固洒然一笑,表情看不出有什么违和的地方,甚至连手上的筷子都没有稍作停留,将一筷子下酒菜放入口中,嚼了两嚼,就着酒吞了下去,方才笑着说道:“你还有喜欢听豪侠故事的书生朋友?”
顾言将手一摆,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样快意恩仇的故事,谁不喜欢听?哪里要分什么书生匹夫?”忽然一边用筷子敲着酒杯,高声吟起诗来:“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边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下,白首太玄经。”吟完一首《侠客行》之后,忽然又笑了起来。
许固想起刚进门时从顾言身上闻到的一股酒味,又看他面色发红,情绪高涨,心知他怕是有些醉了,不由有些忍俊不禁。他笑道:“我知道,唐朝李太白的《侠客行》是不是?”
“是《侠客行》,对,就是《侠客行》。”顾言笑道,“我们聊得不是《侠客行》,是什么来着?……江东的什么阳,老大像是姓石,传说有一手好箭术,文坚兄,你听过么?”
许固眼神微不可见的游移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又听到顾言道,“我觉得这个姓真是太好了!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一箭没石,好大的本领!”许固又要接话,却又被打断了,“我记得你的箭术也很是厉害,能不能一箭射穿石头?”
这一次,许固没急着再开口,见顾言正用发亮的眼神看着他,并没有插话的意图之后,方才开口笑道,“一箭射穿石头……这就像你以前说的平地跳上城墙一样,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哦。”顾言像是有些失望,“那你和那个石什么的比,谁箭术更厉害?”
这话说得,有些孩子气。许固不由得有些想笑,不过转念一想,顾言这年纪也着实算不上大,更不用和自己相比了。他忽然又想叹气了。
见许固没有立即回答,顾言又是一杯酒下肚,笑道,“难道你比不过他?我不信。”
许固看着顾言,微微笑道,“没有比过,怎么能分出胜负来?”
“可惜!可惜!”顾言道,“我现在方能拉一石弓,准头也还不够好。”
“遇之,难道你要弃文从武了?”许固打趣道。
“就你能折节读书,我就不能弃文从武?”顾言忽然叹起气来,又道了一声可惜,“可惜啊,如今从武……哪里有从文容易?莫说是靖平四海,就连保全自身都难,难啊!”
听了这话,许固也不免心神激荡,感慨万端。他闷闷的喝了一杯酒,叹道,“是挺难。”
“不过江湖豪侠也有江湖豪侠的好处,够自由,够痛快!”顾言又喝了一杯酒,正要再倒,却被许固制止了,“遇之,你有些醉了。”
“醉了?”顾言坐直了身体,笑道,“我可不觉得我醉了。”又道,“不过就算是醉了,又有什么干系?……哦,现在是客居,似乎有些无礼……不过谁会说我呢?更何况,将这扇门关了,今晚我们挤一挤,同榻而眠,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就算如此,你也要少喝些才是。”许固将酒壶拿了过来。
顾言笑骂道:“你分明想要独吞美酒,这明明是我买的。”
虽然顾言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但神智也还算清醒,思维还算有些逻辑。可见也没醉的太厉害。若真是醉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许固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继续拦,让顾言将酒壶抢了过去。
忽的,顾言冷不丁的说道:“你知道‘九歌’吗?”
许固一愣,将筷子放了下来,继而笑道,“哪个九歌?楚辞里的九歌。”
“不。”顾言笑道,“是一个神秘团体。”
“哦,是哪个呀。”许固一拍额头,笑道,“看来我是看书看糊涂了……这个我听过。”
“我听说他们每到一处,惩恶扬善,将恶棍、豪强、甚至是贪官污吏的恶迹都写在一张告示上。”顾言面带笑容,像是在说一个他极感兴趣的事。
“是有这事。”
“像不像?”顾言笑道,“和我这次提出的官报民报是不是有些像?也不知这个主意是什么人想出来的。真想见一见啊!”
许固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用手攥紧了腰上那块配饰,而后又缓缓松开,很自然的笑道:“我觉得你的主意比他好。”
“这话我听着高兴。”顾言笑道,“我最近还一直在想,驿路、驿站的事。”
“驿路驿站的变法?”
“是啊。”顾言微微皱起了眉头,“出发的时候,我听说枢密院、三司那边正在讨论新的驿站条例,我有些新的想法……不过还有些章程没想好,也不知道实际操作起来会怎么样,唉,要是能试验一下就好了。”顾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呢。这次一回去,说不定就要外调了……我与吴校理和子容兄邀好一同将馆阁之中各善本、孤本重新编辑分类,补校散轶。只怕要不行了。”
无论这次常州之行能不能有所收获,顾言已经打定主意要上告御状了,他无法容忍有这么一个人想要自己的命。在应天府的事情闹的不小,半个月时间虽然不长,汴京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