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琼的尸体接回家去,连同郑氏在内,阖府上下没有不背痛的。
高子璋可以说从没有跟这位大表姐打过交道,可他哭的却比崔旻还要痛。
这是他的骨肉至亲,却这样惨死了……
崔旻和薛成娇二人,反倒显得平静许多。
因为他们知道,事情远远没有了结。
宫里发生的事情,刘光同说的那番话,崔旻全都告诉了薛成娇。
直觉告诉她,这次回应天府,会是她最后一次回去了……
尽管那里还有她的姨妈在,可从今以后,她与应天府,应当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
皇帝的旨意,是在第三天派下来的。
崔琼追的汝平郡夫人是敲定了,崔旻仍旧带职养病,命他扶灵,又叫清和县主薛成娇陪同,将汝平郡夫人的棺椁送回应天府,另有礼部布置下来的仪仗皆不再提。
至此崔旻才信了刘光同的那一番话……
那日他与薛成娇二人上了马车,崔琼的棺椁跟在他们马车之后,临上车前,高孝礼语重心长的又叮嘱了他一次——回到应天府,一定要记牢刘光同的话,无论家里发生什么,都不要再意气用事,当断则断。
崔旻定了定心神,面色阴沉,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想过了,这个局面既然是他一手造成的,那这个果,无论是苦还是甜,都该他自己吃下去。
他要么不孝,要么就是不忠不孝!
与家中脱离关系,是为不孝。
可他决意留在应天府不肯回京,那就是对陛下的不忠,而且按照刘光同和舅舅的意思来看,陛下也一定会因此问罪崔氏一族,真到了那一步……他就是不忠不孝了。
这一路上马车行的是不慢的,他们回应天府心切,而且崔琼的丧事还要操持一番。
原本高孝礼是要安排人先快马行一步,赶回应天府告诉崔家人一声,好让他们先操办起来,只等崔琼棺椁一到,就能立马起丧。
可崔旻却死活不同意,连薛成娇也对这个提议并不赞成。
高孝礼与他们僵持不过,便只好随他们去了。
……
一行人大概走了两天,这日停在驿馆稍作歇息。
薛成娇从楼下上楼,去的方向正是崔旻那间客房,她手里还提着一只双耳铜壶,是她方才在楼下自己煮的茶。
房门被推开,崔旻坐在床边出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可是薛成娇一眼扫过去,心就沉了沉,她提步迈进去,将手中铜壶在案上搁置了,柔着嗓子叫了一声:“表哥。”
崔旻以往机警的很,可今次薛成娇人都进了门,他却还没能发现。
直到薛成娇的声音飘到他耳朵里,他才回过神来,侧目向薛成娇看过去,咦了一声:“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薛成娇浅笑微露,弯腰拉开一张圆凳坐下去,指了指铜壶:“这里难得的有雨前龙井,我看表哥这两日心情都不好,刚才下去自己煮了一壶,水自然跟家里存的雪水没法比,表哥将就着用吧。”
崔旻面色稍稍舒展:“费这个事做什么……”
他悠悠然吐了一句,却已然动了身形,正是来倒茶吃的形容。
薛成娇眼底的笑意更浓些,面上却不露声色:“这次回去,表哥打算怎么办?别的我都不担心,唯独是姨妈和昱表哥……姨妈只得了表姐这么一个女儿,知道了这样的事情,只怕要哭死过去好几回。至于昱表哥那里……”她顿了一顿声,含羞带怯的觑了崔旻一眼,“赐婚的事情,还不知道他闹没闹过。”
“母亲那里有我,等回了家,你多去陪一陪,她那样心疼你,拿你当亲生的看待,也只能这样了,这事儿总不可能瞒着……”
可是说起崔昱,崔旻的眉心就几不可见的跳了跳。
陛下想要搅乱崔家,拿什么搅乱?
崔琦虽然心思多,可毕竟是个姑娘家,成不了什么事儿。
二房呢?他们的确是一直不安分,想要霸着家里的大权,但是陛下会帮他们吗?
这想法在崔旻脑海中一闪而过,立时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陛下还用得上他,就不会帮着二房的人来排挤他们长房。
那二房就也不是……
四房更没可能了,早就分宗出去单过的人,钱氏又那样要强,不可能死了儿子之后巴巴地要回家来重新一起过。
崔旻在心里算来算去,这个变数,要不是在崔琅身上,就是在崔昱的身上了。
可崔琅生来就聪明伶俐,闲事又不爱多管,近些日子以来,她也没什么把柄给人拿住的……
唯独崔昱。
先有姜云璧那件事,那是他的把柄。
再有就是知道了赐婚的事,家里没有来信,可就像成娇说的那样,闹没闹的,真不一定。
倘或他闹过了一场,这次他带着成娇一起送大姐姐的棺椁回应天府,少不得要在长辈们面前再回一次话,崔昱……估计是还要闹,且要大闹一场。
最后一宗,就是他跟慧真的婚事了……
如果他在知道赐婚的事情时,又知道了祖母对他的安排……
崔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但愿,但愿这些事情,陛下都不知根知底吧!
薛成娇见他许久不说话,就歪了歪脑袋:“表哥?你在想什么?”
崔旻忙道了一个没,手里的小杯捏紧了些:“由得他去闹吧,左右等大姐姐丧事办完,咱们就回京城了。”
可薛成娇却死死的咬住了下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