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甬道不算特别长,可却足够薛成娇心里来想事情。
她回头想想,不由的觉得好笑。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她也算是活了二十九年的人,现下对上崔易,竟然会怕他?
前世崔易跟她的交集其实并不算多,偶尔见上也不过是在各种宴上。
她印象最深的是贞宁十五年,她十六岁的那一年。
章老夫人做寿,因为是整寿所以就操办的大了些,谁是谁家的太太她是不怎么能对上号的,但因为姨妈有心,她也多少知道,连远在京城的康定伯夫人和定北侯夫人都提前赶到应天府,只为了给章老夫人拜寿。
那时候她曾亲眼见过,崔易脸上始终噙着笑,就是才刚对上她的时候那种淡淡的笑,让你根本就看不出他的喜怒来——彼时崔易就是那样笑着,当着一干宾客们的面,跟袁家的小儿子打了一架,打完了还是笑,居高临下的奚落人家。
当时她就觉得,崔易这个人是不能招惹的。
那样的场面,他敢跟人大打出手,也不顾着他姑姑的脸面,也不怕宾客们笑话,尽管那之后他被溥四叔不轻不重的打了几棍子,可这件事实际上是不了了之了的。
连袁文湘的母亲都不计较,笑说不过孩子们打闹失了分寸,宾客们谁又会真的计较两个小辈的这点小事?
不过在薛成娇如今看来,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崔婉也是无可奈何的。
她如果要替儿子出气,势必要在娘家跟自己的哥哥大闹一场,又恰逢长房老夫人做寿,那可真是给客人们看笑话打脸了。
所以到最后,她只能一笑置之。
尽管儿子在崔易手下吃了亏,她也只能说是孩子们玩笑而已。
可是崔易今天在甬道拦下她,又是想做什么呢?
她扭头看了魏书一眼,让魏书去问?
显然不合适,魏书是个丫头,很难能跟崔易说的上话,而崔易房里的丫头们,又未必会知道这个性情不定的爷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十一岁的薛成娇犯了难,手里的帕子绞的发了皱。
她又想起来崔昱才刚说,周氏的外甥女不日将要住进来,心里又发冷发恨。
周氏的外甥女是何许人?可不正是前世嫁给了崔昱的姜云璧吗?
薛成娇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
前世姜云璧第一次到崔家小住,也是贞宁十三年的事情了。
那时候她父亲被放到了应天府做官,她跟着父亲一起过来,才渐渐的跟崔家走动多起来。
而在那之后,姜云璧又断断续续的被周氏接到三房小住,也时不时的带到长房来跟老夫人请安。
那么她怎么会在这一年就进了崔府呢?
这个事情比前世提前了两年,这让薛成娇心里有些发懵,是哪里出了错?还是因为重生之后,她先出手替崔瑛求了请,而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都会和前世有所不同呢?
就在心绪飞转的工夫,两个人已经步至了四房的后角门。
当春早就领了四个小丫头等在这里,见了成娇便笑迎上来:“姑娘可来了,我们太太叫我来等姑娘,还当姑娘身上不爽利,今儿不过来了呢。”
薛成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叫当春姐姐等这样久,是我路上走得慢,在家又拾掇了半天,才耽搁了。”
于是当春又与她说笑几句,领着她绕了七八道,才把她领进了溥大太太的晏居室内。
溥大太太见她进屋,还不等她请安就开口免了:“快坐吧,又没有外人,我是个不拘虚礼的人,今儿你姨妈说是让你来谢我,其实该我好好谢谢姑娘。”她又笑着叫当秋上奶茶点心,“你们年轻女孩儿不爱吃茶,这些都是瑛姐儿平日在家爱吃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对于溥大太太的热情,薛成娇虽然有些不适应,但却是在意料之中的。
溥大太太姓康,当年嫁给崔溥时,康家也是有名的望族,所以她才能入得了长辈们的眼,进了崔家四房做太太。
可是没过几年,康家老太爷犯了事,家里也就此没落,据说当年崔溥还因很夫妻感情一向不错,上书给康家老太爷求过情。
而在崔家这样的高门之中,四个房头的太太们,哪一个不是出身显赫的?故而溥大太太在妯娌之间多少有些硬气不起来,她能仗着的也只有崔溥对她的情分,还有底下的几个孩子了。
这回自己替崔瑛开脱,多多少少也是保全了她的脸面,她自然心里很感谢自己。
薛成娇端了小碗抿了口,只觉得奶香气太重,又不想拂了溥大太太的面子,硬着头皮又吃了两个才搁下碗:“是挺好喝的,从前也很少这样吃法。”她客气了两句,接上溥大太太前话,“看您说的,姊妹们在一起,或有打闹的,或有失手的,哪里能这样计较?表妹又不是个大恶的人,怎么会真的想推我下水。四婶婶这样说,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溥大太太就不由的又重新审视起面前这个十一岁的小姑娘来。
薛成娇和崔瑛是同岁的,可崔瑛像被宠坏了的孩子,见了长辈们也没个正经话,又跟在崔易手下,学了那些无法无天的本事,实在让人头疼得厉害。
但是薛成娇呢?说起来也是世家贵女养起来的,虽说骤然丧父又丧母,可住进崔家来,家里外头也都要看着她姨妈的面子厚待她些。
然而这个姑娘说话办事却这样有分寸,拿捏的也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于生疏,也不至于太过热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