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孙信丘来到了盛京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富贵如云,人才济济,他虽然是个状元,可是这朝野上下,能在京城当差的官员,又有几个不是状元呢?更别说他家境贫寒,在这帝都没有半点靠山人脉。能够站稳脚跟,就已经是实属不易了,更别说飞黄腾达,平步青云了,那简直是想都别想。
他原本是怀抱了一番鸿鹄之志来这盛京城中的,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他甚至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为此,他也曾一蹶不振了许久,幸亏有孙老爷子一直在支撑着他,鞭策他,他才得以熬过来,在户部一干就是六七年,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但是一想到村里人的期望,以及自己亲爹那殷切的目光,他知道,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心有不甘,也要撑着熬下去,熬到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可是,官场黑暗,又岂是咬着牙就能熬出头的。
直到那天,安知锦的一番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幡然醒悟,自己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一事无成,以前他总是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可是前提也得是被挖出来的金子,他一个连皇上面都见不着的小官,还谈何为皇上重用,为江山社稷建言献策呢?
那日回家之后,他思前想后考虑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一一拿去变卖了,就连当初他中状元时,皇上钦此的一只端砚也没有放过——那砚台,一直被孙老爷子当作孙家最大的荣耀供在供桌上,一天要擦上两三回。
把能卖的东西都拿去卖了以后,他做了一件和秦子铭一样的事,趁着新年,去各位大人府上拜年,参加府宴,以前他是最讨厌这种场合的,一是因为这种吃吃喝喝奢侈的生活不适合他,二是因为大家都逢场作戏,三是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闲钱去给达官们送礼。
可是现在呢,他几乎每天都要出去,晚上回来时都是喝得烂醉,孙老爷子知道他一天都在干些什么之后,自然免不了大发雷霆,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也好,可至少他清廉,不与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所以孙老爷子也从来没怪过他,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自己儿子竟然也跟着一起堕落了,所以连日来,父子俩的关系也日趋紧张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孙老爷子听到秦子铭是个王爷的时候,态度会那般怠慢的原因。
在他看来,这些养尊处优,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的皇室贵胄,达官显贵们,又怎么会明白寻常百姓的日子过得到底有多清苦呢?
孙信丘尴尬地将秦子铭迎进了大厅里,连忙赔礼道,“王爷,下官的爹是个乡下人,不懂礼数,怠慢之处,还望王爷多多见谅。”
秦子铭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这时,一个小厮端上了一杯茶,他顺手拿起喝了一口,结果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这茶叶,也不知道是放了几年的陈茶了。
扫了一眼大厅里简单的陈设,以及连个伺候茶水的丫头都没有,秦子铭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里唏嘘不已,遂使了个眼色,明路便立刻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一个盒子递给孙信丘,“大人,这是我们王爷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
孙信丘受宠若惊地打开,却见里面是十来锭白花花的现银,顿时诚惶诚恐道,“王爷这是……”
“这是本王的一点心意,孙大人你就收下吧。”本来还应该说几句日后还仰仗孙大人多多关照的客气话,但是看看孙信丘这样子,说出口未免也太假了些。
“无功不受禄,下官何德何能……”
“就凭你这份为民着想的善心,就当本王赏你的吧。”秦子铭打断了他的话,真是不比不知道,比起孙信丘,他的日子是好过多了,至少府中还有人前后伺候着。
孙信丘眼眶微微有些红了,这么多年以来,谁又这般关心过他呢?遂不再多言,只是深深鞠了一躬,拜谢秦子铭。
两人坐下聊了一会儿,孙信丘才叹息道,“承蒙王爷厚爱,可惜下官有愧于王爷。”
“怎么?”秦子铭见他神色有异,不禁追问道。
“连日来,虽然皇上下令开仓赈灾,可是在实施过程中,却有一系列问题。发放的过冬棉衣,总有人冒充灾民,重复来领,这也就罢了,尤其是施粥这一项,每日秩序混乱,供不应求,根本没办法分辨是不是灾民,几乎无法进行下去,皇上为此大发雷霆,责令李尚书必须想出个法子……”然后李尚书就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到了他手里,说他身为司储,就应该主持赈灾之事,还美其名曰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若是三天之内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这户部司储就可以不用做了。
“唉,说句实话,下官为官八载,一直未能升迁,这小小的司储,做与不做,其实没多大区别,换了别人也一样能做,只是想想却觉得对不起黎民百姓,也对不起王爷的这份厚爱。”
秦子铭微微皱起了眉头,本来以为这件事已经落下了帷幕,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事。
看了一眼孙信丘一脸凄苦的样子,秦子铭忍不住宽慰他道,“孙大人,你也不必过于焦急,这事,肯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眼看着后天就到了三日之期,能有什么办法。”孙信丘摇摇头,满朝文武都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法子,他一个人又能想出什么简单易行的办法呢?
从孙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