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媱呆坐在没有点灯的房间当中,夜幕徐徐降下,屋子里面一片漆黑。
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她感觉到悔恨——大约是听了姚夫人的话,大约发现自己一句都无法辩驳,大约是之前想当然的种种现在都已经消散。
她有些沉默地想着从前,有些恍惚自己为什么会走到现在。
是姚夫人对自己不够好吗?并不是,姚夫人对她从来都是宠爱有加的,她轻易地就能想起来从前姚夫人对她千依百顺的样子,她的表姐表妹们不知有多羡慕。可后来为什么突然有一天就变了呢?她模糊地回想着这并不算久远的事情——大约是在她被老太太接到身边去了几年之后,姚夫人对她就严厉了起来。
她还是记得当时姚夫人说的话的,她说自己怎么把之前教导的都忘了,为什么会变成一个不知所谓的人,为什么会开始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那之后,姚夫人对她就变得严厉起来了,再也不是从前那样千娇万宠。
她是埋怨过的,直到刚才在正厅时候姚夫人当着沈玉娇的面对她的一通斥责,她都是埋怨的。
她埋怨着姚夫人对她不再那么好,她恨姚夫人为什么对她事事严厉那样苛责,她觉得姚夫人就是针对她,就是看不得她过得好,她明明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凭什么还要事事听从姚夫人的摆弄呢?凭什么要嫁给一个翰林之子?
可现在,她忽然明白了姚夫人对自己并非不好——或者说,她的母亲从来都对她娇宠万分,哪怕是走上了歧路,她也是先想着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出路,就算暂时走歪了一点点,也不会妨碍之后走上坦途。
但一切都毁了,被她自己毁了。
她的不甘她的不平,她的嘶吼和歇斯底里,她现在想要争取却无法得到的一切,都是由她自己一手造就,已经没有人能拯救。
“姑娘在里面怎么没点灯呀?”她的贴身丫鬟雪珠儿推门进来,口中说着,便把桌上的灯给点亮了,“五姑娘已经走了,太太让嬷嬷过来请姑娘过去呢——咦,姑娘你怎么哭了?”雪珠儿手忙脚乱地上前去,小心地把帕子送到了她的手上,“姑娘怎么了?是奴婢们没伺候好吗?”
沈玉媱接过了那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噎地问道:“雪珠儿,我之前是不是很蠢?”
雪珠儿一愣,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道:“姑娘为什么这么说呀?”
“母亲明明是把什么都给我安排好了的……”沈玉媱哭着说道。
雪珠儿顿了顿,安慰她道:“能嫁去王府,也是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呀……姑娘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了!”
沈玉媱咬着嘴唇,沉默地流着眼泪。
雪珠儿见状,便转了身去叫了外头的小丫头进来,吩咐她去一趟姚夫人那里,让她把沈玉媱的情况告诉姚夫人。
过了一会儿,姚夫人匆匆过来了,进到房中见到沈玉媱这样泪流满面的样子,便蹙了眉,问道:“是怎么了?丫头们没伺候好?”
沈玉媱抬头看向姚夫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姚夫人的腿就嚎啕了起来:“母亲……母亲,之前是我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对不起母亲……”
姚夫人一愣,抬眼看向了雪珠儿,问道:“你们姑娘怎么了?”
雪珠儿忙道:“奴婢也不知,方才姑娘回来的时候把奴婢们都赶出去,一个人坐在屋里,也没点个灯。后来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奴婢便进来喊姑娘,然后姑娘就哭了。”
姚夫人叹了一声,示意雪珠儿带着丫鬟婆子们先出去,然后弯腰把沈玉媱拉了起来,道:“罢了,现在哭还有什么用?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沈玉媱扑在姚夫人怀里,哽噎道:“是女儿醒悟得太晚。”
姚夫人道:“现在醒悟也不晚,将来去了王府,就好好过日子吧!总归是御赐的侧妃,齐王也不会太多难为你的——只要你不像之前那样,最起码的体面你是有的。”
沈玉媱哭道:“我不知道将来要怎么办了……我以为我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我嫁给了齐王,还是赐婚的侧妃……我以为是真的比过了五娘,我以为母亲对我不好,我以为……母亲我该怎么办?”
姚夫人摸了摸沈玉媱的脑袋,道:“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木已成舟。你问我你将来要怎么办,可我又怎么知道呢?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情母亲再也无法帮着你,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为你铺就道路让你放心前行……”
沈玉媱红着眼睛看着姚夫人,眼中全是茫然。
.
又过了十日,沈玉媱便嫁去了齐王府上。
因是侧妃,也就没有娶正妃时候那样的排场,虽然有嫁妆,但也十分简单——按照京中王府的先例,侧妃的嫁妆不可过多,更不能超过正妃。虽然赵溥还没有正妃,沈玉媱又是他的第一个侧妃,但在沈清和姚夫人的商量之下,仍然没有过多的逾矩。
这样知情识趣,赵溥倒是十分感慨,于是对长史笑道:“明明沈尚书这么精明,他的夫人也不是个蠢货,怎么生了个女儿却是……”
长史跟随了赵溥多年,当年就是刘太妃赐给他的,听着这话,便笑骂了一声,道:“殿下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人家清清白白的女儿,原本能嫁出去当正房太太,现在只能委屈当个侧妃了。”
赵溥也没恼,只笑道:“我当初可没想到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要是我早知道,我碰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