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熟悉,是因为秦奋十一岁到十八岁的八年都是在这个县城度过的;
说陌生,是因为秦奋对县城乃至他们秦家人迁入地秦家新村并没有多少归属感。
滴滴……就在这时,高中同学群忽然热闹起来。
秦奋打开一看,原来是黄老师发了一条微博。
秦奋还未打开,眼眶就有些红,他似乎猜到黄老师要说什么。
“同学们,我和你们的师母已经回到了淳安府,勿念。回来的原因,你们大概已经知道。说真的,我不怕死,但是我怕医院,怕手术不成功,怕手术后可能出现的排斥,更怕每天要吃大把大把的药,怕身上无数的针眼,老师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坚强,所以用这样的借口逃避。”
秦奋看完,抬起头,努力让眼眶中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是啊,我们每一个每天能吃能喝,能唱能跳,虽没有百米大房,但青春健康,不用整日躺在医院看着晃眼的惨白,接受一次又一次忽略你性别的各种检查,忍受着疾病的痛苦……这些的确可以击垮一个人的意志。
老师的微博下面马上有许多回复,大多是问老师现在在哪里的。
秦奋没有细看,在县城二中门口下了出租车,黄老师的第二条微博又发出来:“我现在跟你们师母住在秦家新村22栋102室,外面有院子,可以种种菜,出小区五六分钟就是耶溪,老师有空可以钓钓鱼……”
秦奋有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黄老师真的想回来。
秦奋注意到黄老师第二条微博回复的同学少了,或许他们也都意识这点,又或许是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们不愿意让老师再一条条翻看他们的回复。
老师与师母居然就住在秦家新村,这是秦奋没有想到的。看来,不管是接受不接受手术,黄老师都想好了要卖房还钱。
“你找谁?”二中守门的大爷声音从传达室传出,脸色带着几分警惕。
秦奋看到大爷手暗暗地在摸索什么,好似随时掏出一根烧火棍来。秦奋赶紧打了一个招呼,道:“没看什么。”说完转身就走。
秦奋走出了有两百多米,一家网吧门口,昏暗的灯光下几个穿着校服的少年在网吧门口踯躅。
“滚!”网吧老板从里面掀帘子转出来,手里的绳子一松,一条超萌可爱的哈巴狗窜出来,冲着少年们一阵狂吠。
少年们抹了把汗,尴尬地四散奔去。
老板口里嘟囔,道:“想害死人么。”
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一幕,秦奋莞尔一笑。
这个老板他认识,曾经是在校外开台球室的,引来不少学生下课后到他那玩。后来家长有意见,学校的老师也反映,他的台球室就被封掉了。
据说老板还很不服气,凭自己的关系想重新开张,结果被他自家的亲戚轮番一阵教训,彻底老实了。
就这样一件事,可见二中这所县城唯一的省重点中学在本地人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
看起来,这老板还不死心,不过看离学校的距离,应该在合法范围,而且主动拒绝未成年人,看来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过去的错误。
秦奋看到奔逃的少年们的背影,就好象看到若干年前的自己。
秦奋笑了笑,忽然感觉到老板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哀怨。
你是成人啊?!
能不能进来玩一把成人才能玩的英雄联盟游戏啊?
秦奋没有管老板的眼神,大步从他身边迈过。
秦奋一个人走了十来分钟,路面上的人越来越少,偶尔有一辆的士飞驰而过。学校附近的建筑并没有太多变化,没有高铁也不通高速的淳安府发展相对滞后。然而正因为这样,秦奋心里没有太多的疏离感。
不过,虽然不陌生,但秦奋也不觉得亲近。
如果他从小在城里生长,这个时候应该漫步在小城最古老的小巷子,邀着儿时的伙伴,在外地人永远也找不到的最正宗最地道的夜宵摊划拳喝酒。
可惜了!
要知道淳安府是座千年古城,古城古巷都保留得相当完整,据爷爷说,名叫贺城的古城沿江两岸成片的徽派古宅,有状元台,新安会馆,有大牌坊,古色古香……而这些现在都静静地躺在千屿湖湖底。
秦奋脸上泛起苦笑,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回到了户籍、身份证上标明的家乡,他没有地方去。
秦家新村是秦家人现在聚集的地方。
当年是一排排整齐的七层高的楼房还在,但是楼间种植的观赏性树苗已经被秦家老人们换上的果树苗,绿盈盈的草皮更是翻掉直接做了菜地,然而有限的土地完全不能让老辈庄稼人施展拳脚。这些年,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秦家新村外出求学、打工,秦家新村的人气越来越衰落。
秦奋读大学的时候每年都会回秦家新村,工作了却没有回过一次,固然是因为他在松江府混得不如意,也是因为他回去见不着几个儿时的同伴。
年纪并不算太大的堂叔秦伯庸经常跟秦奋唠叨的一句话就是:没了祠堂!没了祠堂!
在堂叔这样的老人看来,不管是旧村还是新村,楼房再整齐如果没有祠堂,这一大家子同姓人就少了凝聚在一起的精气神。
堂叔经常唠叨的第二句话就是:你爷爷在的时候……
虽然秦奋对爷爷很崇拜,但有时候听得多了也受不了。不过,秦奋也没办法说什么,搬下山的秦家人精气神的确跟在飞来峰的时候不同。
山民的日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