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出城的要道上摆好香案,唐寅以及身后的秋香、袁绒蓉一身素缟,等着替王少监事等,不愿降金,死在金人手里的诸位大人送行。
忠君爱国之士守节而亡,江宁城的仕绅百姓为感念其节义,自动自发在出殡的道路上进行吊唁,香案林立,烟气缭绕,江宁瞬间成为一座白茫茫的雾都。
几家人约好一起殡行,王家带头,嫡长子病故,王贤作为嫡二子,捧着父亲的灵位,走在最前头,两名嫡弟,八名庶兄弟,依照嫡庶长幼顺序,扶着装着衣冠的棺木,黯然神伤徐徐向前。
女眷由王家老太君余氏带头,王贤出嫁的嫡姐、待字闺中的嫡妹在左右搀伏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后面才是庶女、族人,众人沿路哀泣,场面令人动容。
王家之后是侍讲李家,李家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一对年仅三岁的龙凤胎不知是受到惊吓,还是悲伤,躲在奶娘怀里哇哇大哭。
造孽啊,孤儿寡母你要她们怎么活下去,老天没长眼,怎么不降下天雷轰死那些金狗。
妇人对丧家抱以真挚的同情,尤其是李家。
江宁的儿郎都是宁死不屈的好汉子。
萧千敬领着一班捕快在大街上维持秩序,一名捕快受气氛感染,豪气十足嚷嚷,却遭到包括萧千敬在内,所有人的白眼相对。
闭上你的嘴。
在萧千敬斥责前,同僚先给了不懂事的捕快一顿排头。
与他交好的友人低声提点:叛臣秦桧是地道的江宁人。
年轻捕快这才警觉说错了话,噤口不敢再多嘴。
白幡飘动,收买阴间鬼卒的冥纸洒满整条大街,规模比起国丧有过之而无不及。
丧家出城去了,百姓的香案仍不撤,让亡故的忠臣多享受人间香火与膜拜。
留下小黑子几个看顾香案,唐寅带着秋香、袁绒蓉步行回六如居。
沐浴更衣后,唐寅到柜上看帐。
秦府大门现在一团糟,粪水、烂菜烂果子,想得到的,砸得动的,全往门上招呼,就差没杀进门,官府的人都当作没看见。
华掌柜说着秦桧府上现况,卖国贼受到群起挞伐再正常不过。
天理昭昭,为恶者必有所报,百姓也是出一口怨气罢了,约束好自己人,别让他们去凑热闹,外头还有什么情况?
无法掌握变量越来越多,在事情明朗化之前,唐家人不宜动作太大,泼几桶屎尿能抵什么事?
一些老江宁开始出脱房产,太白居的蔡家、九儿坊的方家、洪举人、回乡赡养的汤老父母、庄家三房、六房,姚沛文公子家,赵延年公子的姑母……
华掌柜挑出算得上号的人家。
姚家背后是康王,大楚朝真定都金陵,他们家首当其冲,想要趁早脱身倒是情有可原,却没想到翁知府会如此不济,就没想过传了出去,对他官声会有多大的伤害。
其他人唐寅不在乎,大船将沉,总不能要求每个人死守在船上,提早跳船,保住身家性命是人性,江宁知府的地位有如船长,他有义务死守岗位。
翁杨氏是个精明人,据说翁知府的产业都在他妻舅名下,杨家人卖地卖屋与翁家何干?
华掌柜说的是,能活出名堂的,哪个没有两把刷子,人家早把后路留好,清官发财两不误。
见华掌柜言犹未尽,唐寅抬头问:还有事?
嗯……东家,袁姨娘接手了一些房产。
无论唐寅怎么说,在江宁人和华掌柜的心里袁绒蓉就是唐家的侍妾,她做的事会算在唐家的头上。
她压了人家的价钱吗?
唐寅也懒得更正了,姨娘就姨娘吧,袁绒蓉看样子是赖上他了,既然也没赶人的想法,难道要她在唐家蹉跎一辈子的青春吗?该担当的,唐寅从未逃避过。
那倒没有,都是一口价,别人出多少,袁姨娘付多少。
没有趁人之危,一个愿卖,一个肯买,利人利己这是好事,不用管她,她知道分寸,你要是有余钱也可以买个几户,转手赚点,就不怕没有养老钱。
不阻止,甚至鼓励华掌柜加入。
东家觉得金人不会南下?
华掌柜喜眉跳动,好似听到天大的乐事。
不,金人迟早会南下,但不是现在,大楚顶多在汴京威风个几天,没有强兵驻守,想定都江宁做他的白日梦。
一只册文就要将势力扩展到江南,替金太宗献策的那个人脑袋肯定有洞,宣示的意义大过于实质,即使历史偏离正轨,基本道理还是不变。
这次的人心惶惶维持不了多久,炒短线,让身边人的发个小财无伤大雅。
既然如此,要不要放出风声,说我们要收地,东家不是说,要花出去的才是钱,咱们目前的闲钱很是足够。
嗅到商机,华掌柜开始蠢动,买不下整条街,先买下几个铺面也好。
绒蓉能买,老泰能买,你也能买,就是我不能买。
唐寅从不避讳运用穿越者的优势,但人命钱与国难财是底线。
这份坚持不足为外人道,唐寅不打算说明白:别想太多,尽管照我的话做。
指头轻点桌面,这是唐寅结束对话的信号,华掌柜知趣准备退下,却被唐寅叫住。
你说庄家二房知道三房、六房卖屋卖地会怎么样?
都是同一个祖宗,庄老爷会自己出资买下,也不会让祖宗家业落在外姓人的手里,这两房的人却不这么想,宁可便宜外人,也不便宜自家人,其中的恩怨深得呢。
唐寅和华掌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