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之后,程衍便把自己独自锁在书房中,似乎并没有因为高珩出征西北一事尘埃落定,而感到有丝毫的愉悦之情。
期间张氏来过一次,不同以往的是,才刚打听了几句西北战事,就被他不耐烦地打发出门。
面对这样态度反常的程衍,张氏虽不敢再当面多问,可心里却已然泛起了一阵深重的疑虑。
她能隐隐察觉到,程衍的心态和立场比起过往,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而这种变化,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悄然转变。
“老爷,老爷,小的有事禀报。”
张氏离去不久,程衍便坐在紫檀圈椅上闭目养神,眼角的疲惫之意刚刚有所消退,却忽闻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他眼眸微张,刚想厉声加以呵斥,却听门外的家仆又加了一句。
“是三小姐,不,是燕王妃来了。”
听到程金枝猝然到来,程衍眉间一紧,猛地从椅背上直起身子,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愣了片刻,这才勉强稳定心神,低低地喊了一声:“进来吧。”
随着房门被打开,只见程金枝神情淡然地走进屋内,眼中映着一层浅浅的冷漠之色,全然没有因为见到许久未见的父亲,而流露出半分的喜悦。
即使已经料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可真当目光接触到程金枝眉宇间这种毫不掩饰的冷漠时,程衍心中还是感到了一阵淡淡的失落。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见过这个女儿,更记不清她最后一次喊自己“爹”,是在什么时候。
尤其是在听闻程金枝遭受烈火之伤,丧子之痛,险些一病不起时,他心中一直记挂担忧,却始终没有亲自去燕王府看望。
如今见她已经恢复如初,气色大好,并无伤痛的后遗之症,不由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对程金枝这个女儿,终究是有所愧疚的。
“金枝,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说起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看看了。”
“是啊,的确很久了。”
程金枝淡淡一哂,望着程衍还算慈祥温和的面容,一想到他仍旧为虎作伥,为助太子而将高珩推向险境,就无法劝服自己对他展露笑颜。
反正自己和他之间从未有过真正的父女之情,能躲则躲,此刻又何必装腔作势呢?
“自我上回踏足此地至今,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原以为再临故地,很多事情都会就此释怀,烟消云散。可现在我发现,无论经历过什么,这里给我的感觉,却还是一样的冰冷。”
“冰冷...是吗?”
程衍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默然片刻,这才徐徐凝滞了目光。
“难道这个家,从来就没有给过你一点温暖吗?”
“有,可只有娘亲在世的时候。”程金枝的语气仍旧波澜不惊,“娘亲过世以后,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是我这个爹对不住你。”
程衍一改往日的严厉之色,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显得低沉而羸弱,不禁让已经下定决心要质问于她的程金枝感到有些意外。
然而沉吟片刻,只觉从小到大扎在心头的那根刺骤然一疼,继而赫然抬高了音量。
“那我娘呢?你有没有觉得半点对不住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到这般不公的待遇?如果你不喜欢她,为何要娶她入府,又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
这是程金枝第一次在程衍面前提到过世多年的秦氏。
如此直白,不加任何遮掩,像是在心底积压已久的恨意终于在这一刻被通通释放而出,再也不用找任何借口自欺欺人,暗自压抑。
多年以来,在程金枝心中一直都深藏着一个疑惑,既然程衍在众人面前对秦氏表现得如此冷漠,当年又为何要把她娶进这门楣显赫的靖国公府?
秦氏并非出身名门,只是一名家世普通的江南女子,他当时已是权倾朝野的重臣,根本没有什么非娶这个女人不可的理由。
“你娘她…没做错什么。”
程衍眸色深重地拧紧眉角,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却还是没有讲想说的话还说出口。
转而移动脚步,神情凝重地背过了身去,似乎有些不敢去直面程金枝。
“很多事,我都有我不得已的理由和苦衷,但并非像你表面上所看到的那样。我想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呵,苦衷?我不想知道你有什么苦衷?”
程金枝闻言冷冷一笑,犀利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不屑之色。
即便程衍如他所说真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可秦氏的枉死,自己十多年来所受的凉薄和苦楚,早已在心中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痕,不是单单“苦衷”这两个字所可以弥补的。
更何况,她并不相信程衍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从来只相信我眼睛所看到的。由始至终,你眼里就只有程家的荣华富贵,你靖国公的荣耀地位,否则你又怎么会......”
就在程金枝即将道出程衍与太子狼狈为奸的事实时,她心中猛然一个疾转,说到此处戛然而止,心中顿时蔓延开了一抹深深的顾虑之感。
程衍至今都不知道,他这些年来在背后扶持太子的事,其实早已被高珩和自己所洞悉。
如果自己此刻无所顾忌地脱口而出,势必会打草惊蛇,
可今日她之所以踏足此地,不正是为了高珩的事情而来吗?
“你想说什么?”
见程金枝似乎有难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