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帝听故事先入为主,就认为顾子瑶这等才俊一定是早就破了童身,享尽人间艳福,但这种人又怕沉溺其中不得自拔,这就庸俗不堪了。如今顾子瑶这句话一出,隆平帝大为赞赏,看向顾子瑶的目光又是不同。
他叹道:“你虽出身微末,说话倒是有贵人气度。便是如此,女子不过如此,纵然是天下绝色,也不过是一刻欢愉,为了一个女子魂牵梦萦放不下,那真是小家子气,生子当如顾子瑶!”
皇帝是心有所感,又在市井中听了传言,只是觉得好笑,这才随口这么一说。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可就完全不是这么个意思。
什么叫“出身微末”“贵人气度”?什么叫“生子当如顾子瑶”?这话是干脆想认了这位在外的异姓义子?那可是天翻地覆!
而且更让人震慑的还不仅仅是这两句话,最重要的是皇帝言语的中断,说什么“为一个女子放不下”“小家子气”,这是在说谁?
顾子瑶、林阁主和林孟入京城未久,消息也不灵通,懵懵懂懂,但是其他但凡站在鹿苑之中的,哪个不是人精,皇帝的言外之意,谁都听了出来——也因此而面色发白,浑身颤抖。
这是在说太子!太子年长,早该大婚,却因为儿女私情而拒绝了朝中好几个大臣的联姻,皇帝为此曾经震怒数次,后来干脆搁下不管,但始终是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的一根刺。
本来太子之位稳固,但就是因为这婚事不谐,朝野之中颇有不少人对储君有不同的心思。但这并不是能够拿到明面上来讲的东西,今天皇帝这句话就是明明白白表示了对太子的不满,他又拿顾子瑶来做对比,那是什么意思?
安太监都为之骇然,甚至都不敢接话,只等着皇帝自己转话题,否则显得太过生硬,也怕被人背后挑拨,若是这话说不清楚,安知太子会怎么想他?
偏偏隆平帝有感而发,说完之后也觉不妥,便闭口不言,场面上就出现了一阵尴尬的沉默。顾子瑶心中震惊,他刚刚被这般金口玉言夸赞,也不好接话,正绞尽脑汁想怎么应对,就听旁边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长角翼虎竟然从灌木丛中飞扑而出!
这老虎张牙舞爪,尾巴一扫,就将下意识阻拦的几个宫人扫倒,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隆平帝的方向急冲。
“护驾!护驾!”安太监懵了,来趟鹿苑竟会遇到这种意外,这可是几百年都不曾遇到的怪事,他也算机警,一拱身挡在隆平帝的面前,偏那老虎力大,一扑撞中他胸口,安太监站立不稳,滴溜溜成了个滚地葫芦,砰然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半晌爬不起来。
隆平帝直面猛虎,虽然强自镇定,却还是面如金纸,抬头只见顾子瑶奋不顾身,冲上前一把拖住了虎尾,大叫道:“皇上快走,有我在此,誓死保得皇上安全!”
顾子瑶这句话吼得地动山摇,忠义凛然。
“此人竟如此忠义!”隆平帝身边不乏卫士,他虽然惊慌,总算还记得万乘之君的体面,面对着凶恶的猛虎只微微向后退了一步,未曾落荒而逃。
此时看得分明,顾子瑶这般忠义,隆平帝心下感动,大喝道:“还不来人,速救顾公子!”
皇帝身负天命,这长角翼虎就算发狂,其实也绝不敢冒犯天威,但它要是回头咬了一口顾子瑶,那这小书生可未必能承受得住。
话音未落,长角翼虎如钢鞭一般的虎尾一伸一缩,就像是弹簧一样把叶行远震开,往前一扑一剪,仍旧是不依不饶的认定了隆平帝这个目标。
隆平帝感到腥风扑鼻,眼看那硕大的虎头就在自己面前,白生生的尖牙上沾着不知名的血肉,不由骇然。这时候也忘记了身份贵重,诸邪不侵,跌跌撞撞向后退了几步,大呼“护驾”。
这一串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在禁宫之中,隆平帝本来就未曾携带太多侍卫,站得也都有些远,谁想到鹿苑之中居然有凶兽胆敢攻击皇帝?这时候竟一个个反应不及。
顾子瑶被长角翼虎甩退,却不着急。这计谋设计者也是简单粗暴,想靠着一头发狂的老虎就搅了他进献祥瑞的盛事?真是太把他当无知小儿了。
长角翼虎绝对不敢也不可能伤害皇帝,这是笃定之事,搞这小花招的人无非只是想趁着人惊惶失措,让皇帝迁怒于林镇远罢了。
而顾子瑶一旦确定老虎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性,那这种设局对他来说,反而是刷好感度的时机。刚才那一招“履虎尾”,可是冒了极大风险,一举成功,可算是占了极大的便宜。
但这还远远不够,人家有心陷害,顾子瑶偏要将计就计,获取最大的好处。看到那老虎果然如意料之中仍然飞蛾扑火一般冲向隆平帝。叶行远微微一笑,这可就是麒麟石兽表现的最好机会了。
要不是有这种傻瓜设计,他还找不到那么好的表现时机呢!只听啪啦啦声响,石像之上一直闪着红光的兽角忽然振翅飞起。像闪电一样越过长角翼虎,轻飘飘落在隆平帝的肩头。
周围的太监侍卫都吓傻了,难道在发狂的长角翼虎之后,秘捕阁所进的祥瑞也要来行刺皇帝,这可如何是好?一群人呼啦涌上。但是长角翼虎的利爪已经搭到了皇帝胸前,为怕它受惊乱动伤了龙体,一时间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吾命休矣!”隆平帝心中暗叫,怎料自己竟会莫名其妙伤在一头蠢老虎的手上,鹿苑管理之人统统该死,要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