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为高高在上了十几年,转眼之间却尝到被人踩着脚底的滋味,能忍下来的,要么他还有所求,要么,已经求无可求。
王芝晴还有所求,但也并不是能忍得下来的人。
“姨娘。”还是那种俯首低头的姿态,还是那种恭敬的语气,但王芝晴知道到底是不一样了,简简单单一个称呼,就显了尊卑贵贱。
凤泠香进来的时候,正碰见几个丫鬟心神惶惶地从屋里出来,里面一阵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皱皱眉,凤泠香吩咐让丫鬟先不用伺候就让她们下去了。走进屋里,果然看见一片乱糟糟。
将凳子扶正,凤泠香也不出声打断王芝晴的发泄,直到王芝晴失了力气一样坐在凳子上,才开了口:“娘,你这是在做什么?”
“泠香,”王芝晴心情不好,对凤泠香说话也不似往日般有耐心,“娘以后就只能这样了吗?在凤家,我就只能听别人叫一声姨娘?”
焦躁的声音荡不起凤泠香心中那潭水,经过刚才那种事,至少王芝晴在凤家的身份改变不了了,但是,能让人尊贵的不是只有明面上的名份,她看着王芝晴问道:“娘,你在乎的,到底是凤家的尊贵,还是区区一个称呼?”
王芝晴短促笑了一声,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泠香,如果不是你刚好成了凤家最尊贵的凤女,你觉得,不是凤家主母,能享得了凤家的尊贵?”想起凤浮,说出口的话更是咬牙切齿:“世人都知道,‘凤家女’出,天下无女子能出其右,你尊贵至此,可凤浮那贱蹄子照样嚣张,照样夺了那区区一个称呼,我也不能奈她何。”
凤泠香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王芝晴话一出口,就感觉对泠香的话重了:“泠香,娘不是在怪你,只是见不得那贱……”
“娘,”凤泠香将头扭向别处,话里多少有些自嘲,“你觉得我有什么能力驳回她的话,让祖父和二叔三叔顺了我的意?单凭‘凤家女’传了千年的威名,还是祖父让我开始掌管家里的一些权力?”
“泠香,你自然比她强得多,一旦过了十六岁生辰,你就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力量。”王芝晴不明白凤泠香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天生是个有福的,只差时候到了就水到渠成,“那时候她还真敢在世人瞩目下对你不敬?”
凤泠香走在一条幽静的小道,心绪有些乱,十六年阅尽世家与名门,这本是自己的优势,自己可能的人脉,可事到临头,哪个都不是能鼎力助自己一把的人,原来自己拥有的少的可怜。
“大小姐。”是丫鬟问好的声音,自己走到大道了?凤泠香回过神正欲说话,却看见不远处有人施施然走着,自按自的步调,一步步似闲庭信步,又笃定不惑地向前,路过的下人纷纷向她问好。
凤泠香想起自己去桃苑的路上,府里的下人俱称呼自己为“小姐”,娘十六年不释怀,原来是这种感觉,不甘又无力。
等凤浮走近,凤泠香喊住她:“若你回来是为了凤家,直接对着我来,毕竟我才是你最大的阻碍不是么?不要为难我娘。”
凤浮已经直直走过去,听了这话,懒散转过身,表情玩味:“为了凤家,不假。说你是阻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
凤泠香抿嘴,唇色失尽,脸上倒是慢慢恢复傲气:“即使‘凰令’认主后的我,也不是阻碍么?”
“拥‘凰令’,调四方,”凤浮终于忍不住露出眼中的惊奇,“你以为那力量是死的,一直放在某个地方到了时候就能传承?”
看眼前闻言明显愣住的人,凤浮低笑:“本想你是个聪明的,到底是高估了。凤女留下的,能是只认死物的呆子?想让强者俯首,只能是让他们心服的人,你有什么本事能做到这一点?”
“我做不到如何,你做到又如何,即使是你瞧不上的虚名,我也是他们名义上的主子。”凤泠香不想陷进这番话里,尽管脸色苍白,还是清晰说出心中所想。
“不如何。”谁知道凤浮并没有辩论,而是淡淡笑了,深邃的眼神里,丝毫没自己半点存在。
多说无用,凤浮似眼含戏谑地转身,思绪也瞬间收回。
“与你不同,凤家,我不是想要得到。而你娘,整个凤家都没资格阻我对付她。”
想起了什么,凤浮转身,脸上无笑意,嘴角却挂着冷酷:“你要是真关心你娘,可以给她说,她近日饮的茶里多了一样东西,到今天,那剂量刚好与她当年用去的一样多。”
“是什么?”凤泠香不自觉追问。
却见凤浮已经走远,那背影透着寒气,还有不遮不掩的杀意。夏日里,一阵风过,竟让她打了个冷颤。
凤泠香匆匆转身回到桃苑,进门时看见王芝晴正在大口喝茶,不由高声喊道:“那茶,别喝。”
听向来静雅的女儿声音都变了调子,手一抖茶洒了出来,王芝晴连忙放下茶杯问:“泠香,出什么事了?”
凤泠香深深吸了一口气,舒缓下来:“娘,我刚才碰见凤浮,她说你的茶里有一样你当年用过的东西,到今天正好和你当年用去的剂量一样多。”
王芝晴先是怔住,而后猛地站起来,手慌乱地将茶壶和茶杯扫到地上,一脸的恐惧。
凤泠香看这情形,明白一半:“娘,是毒么?”
“她怎么可能知道,”王芝晴没听见凤泠香的问话,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有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