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桑节南和崔衍知,自高而下,看崔玉真寻死,已经无计可施。
千钧一发,从亭下山石后打出一道银练,卷住玉真的腰,同时银练那头出现一男子,踢着山石的棱角往空中升腾,连带拉起了玉真,最终猿臂一展,抱住佳人从山石顶跳下,稳稳落在地面。
崔玉真但看男子一眼就晕在他怀中,梨花带雨,凄楚可怜。
男子仰面看入亭中,双目清湛,声音朗朗,“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崔衍知惊出一身冷汗,这时才找回呼吸,三步并作两步下了亭,“多得你相救及时。我们正说着话,玉真不小心从亭栏后仰,跌了下去,真真吓煞我。”双臂一伸,手掌一翻,要接过自家妹子,“延昱,我感激不尽!”
来者拾武状元延昱,将明珠佳人放进崔衍知臂弯,拢紧双眉,显得十分担忧,“玉真妹妹不要紧吧?脸色恁差,人比纸还轻。”
家丑不可外扬,崔衍知就算和延昱哥俩好,事关亲妹妹名节,死也得咬住牙,“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只是许久未见好友,桑六姑娘一来,玉真就高兴得忘了身体还虚弱,手舞足蹈的……”
扶着亭柱,暗中调息的节南听了,转头过去笑,同时心想,还不如说一阵大风,把比纸还轻的明珠姑娘吹下去,这个理由更容易让人信服。
手舞足蹈的崔玉真?啧啧!气质啊气质!
还好,亭下两男子都没往上看。
延昱道,“你快带玉真姑娘回屋,请大夫瞧一瞧,别撞伤了哪里。”
崔衍知点头应过,走两步想起来,“林温和郡主他们都到了么?”
“我随管事先来的,不过其他人晌午前也应该会到。放心,我会照料他们,你照顾玉真妹妹就好。”身处别人的地盘,延昱却有主人的安适,还不显得喧宾夺主,一副哪里都吃香的好相貌好性情。
“有你我当然放心。”崔衍知这才看向节南。
节南扯开一抹乖笑,学人随处可安居,“放心,我就算照料不了别人,自己照顾自己还行,崔大人不必挂心。”
崔衍知眯眸,目放两道冷芒,“桑六姑娘,我俩的话还未说完,你可别走远,我稍后再来寻你。”说完,他转身离开。
延昱眉锋悄抬,神情略带好奇。
节南拿袖拭汗,换到石桌前坐了,倒一杯茶喝下,悠悠吐口气,对走进亭来的延昱笑道,“恩公要不要喝茶?不愧是贡茶,凉了也香。”
延昱坐在节南对面,回笑道好。
节南帮他倒了一杯,指尖轻轻推杯过去,“恩公请。”能看见自己的掌心血痕道道,但巧妙从延昱面前挡去,还主动倒茶送茶,“不知月娥是否也来了?”
“来了。”延昱喝茶的样子很雅,与他阔肩窄腰的身架子相得益彰,“说起来,月娥与仙荷姑娘十分投契。月娥喜欢抚琴,而仙荷姑娘琴艺高超,聊不完的话。若桑六姑娘允许,我希望仙荷姑娘能和月娥常来往。月娥初来江南,女子又不似男子,能遇上投缘之人实属不易。”
“自然允得。”节南应下之后略怔,随即心笑自己怎么跟小柒似的,看到俊生就好说话。
“太好了,所幸两家住得又近,来往十分方便。”延昱笑望节南突然变惊讶的神情,仿佛一早等着,“恩公我如果住在隔壁成了邻居,受恩的桑姑娘是不是要晨昏定省过来上个香磕个头拜一拜?”
“赵府旁边的几户人家原来是延公子买下了?”节南一时兴起,恩公恩公说着玩,岂料她以为性格稳重的这位拾伍状元也能开玩笑。
“总算桑姑娘不喊恩公了。”延昱也不再自称恩公,“我本想等搬进去,再翻墙过去吓桑姑娘一跳,只是后来想起答应桑姑娘在先,一旦定下哪里置宅就要告知你的,所以今日就说与你听吧。哪日要是在府里见了我,可别喊捉贼。”
节南又被延昱逗乐,“那就要看你运气了,遇到我自然不会当贼,遇到我姑丈姑母,或者我表姐表姐夫,延公子还是赶紧跳回自家去得好,免得被当了cǎi_huā贼,更不得了。”
两人一起哈哈笑。
这时丫头们送来早膳,见亭里没有主子只有客人,不由自主就往坏处想,大概脑补着自家姑娘私奔了之类的,慌忙端着饭菜就要丢下客人。
延昱唤住,一声摆桌布菜伺候着,两丫头顿时被摄魂了似的,乖顺服从。
节南一边自叹不如,一边想起从前的事,“三月里踏青,玉真姑娘淋了雨,突然不舒服,我这个客人就没人管了,带着丫头到伙房里找吃的。延公子怎么做到的,能让主家的仆从听你一个客人的吩咐。”
延昱笑眼里闪清辉,“很简单——杀气。”
“欸?”节南一怔就笑,“原来延公子刚才施展的是杀气啊,我还以为用的是美人计呢。”
轮到延昱一怔,随即大笑,“桑姑娘真是妙人。”
不,这位才妙,妙得出乎意料。节南觉得,从郁闷的昨夜到郁闷的今早,终于不那么郁闷了,因为这位很妙的延公子,也或许因为三十万尺的距离到底发生了作用?
晌午,萝江郡主到了,见到节南就道,“这谁啊?敢让本郡主等了又等还迟迟不到,比公主架子还大!有本事,你别来啊。”
人与人的交往,随着了解而变化。认识多年的好友,有一日突然觉得陌生,从此各不相干;以为做不了朋友,一个偶然却发现同道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