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姐姐靠窗坐着,看向窗外。从院门走到这儿几十步路,也就五六间屋,一棵杏树当亭子,一张石桌还歪倒,院子中间加造一间矮屋,冒着烟,像伙房。到处不见丫头仆妇,只有这屋两个丫头不似丫头的姑娘,一大一小,大的沉稳如贵家少妇,小的动若脱兔活泼自在。
床上乖乖坐着的那位,面白如纸,瘦了一圈,然而叶儿眼里黑眸明灿,仍可见她在海月楼统领兔帮,与神弓门划清界限的一分霸气。
所以,良姐姐面对着这样的节南,心里不会有半点轻忽。这姑娘是懂得绝地逢生的高手,任何蔑视她的人绝不可能在她手中讨得了好处,即便瞧着此刻虚弱,那双拢在袖中的手或蓄有捏命的力量。
海烟巷知道三城以内大多数事,自然也知道观音庵外的事。外传崔推官和兔帮高手两人血战长白,良姐姐却知还有眼前这位的大功。
碧云送来茶汤,良姐姐闻香就知这是贡茶,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他本想说这地方当兔帮总舵实在寒碜了些,但这杯盛在普通白瓷里的贡茶提醒他一件事实——深水才成龙潭。
平芜坊,王侯相府集中住着,一座五品官的府邸,一个来投亲的表姑娘,能辟出这块算得独门独户的小院子,自己来去自如,客人来去自如,已是极大的本事。
忽见一道身影从杏树上飞下,良姐姐眯了眯眼,对节南道,“若我记得不错,六姑娘已从神弓门分出来了,这人难道是跟着六姑娘的?”
节南看了一眼就调开目光,专心挖汤盅,“不是,此人是香堂主的护花使者,今日大概来帮她送信。”
仙荷出屋子。
良姐姐见年颜给仙荷一封信,“兔帮名声大噪,说不准神弓门也想沾沾六姑娘的光。”
节南左顾而言他,“良姐姐气色好得多了。”她不会同不熟的人讨论家务事。
良姐姐立刻明白节南不想谈论神弓门,转而应道,“六姑娘解药神奇,养了几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那就好。”
仙荷进来,把信交给节南。节南拆看后露出一抹嘲意,让仙荷端了火盆子来,烧去。
良姐姐看着,但没多话,直到仙荷同碧云出去,屋里只剩自己和节南,才站起身,对节南作个长揖,“海烟九代良姐姐云无悔,拜见兔帮帮主,海烟巷老少总共七百四十九人,今后请兔帮多多看顾。”
节南怔道,“良姐姐不是来同我做买卖的?”
良姐姐长躬不起,“不敢,帮主若有心出让解药,我愿以万两相购。”从袖中掏出一撂厚实的票子,放在桌上,“这里十万两,不够再补。帮主不肯出让解药也无妨,我们可以另议,这些就当海烟巷给兔帮今年的孝敬。”
拜山?!一孝敬就十万两,怪不得长白帮养得起千名帮众!
节南一动肩,伤口疼得抽心,立冒冷汗,说起话来就有些咬牙,“良姐姐不必多礼,我没打算拿解药敲诈你一笔巨银,只想请良姐姐日后若有绝朱解药的消息,可以告诉我一声,互通有无而已。至于兔帮有没有能力看顾海烟巷,我却不能自己说大话,要同大家商量,你先把银票收回去吧。”
良姐姐直起身,夜海无光的眸里也无情绪,语气却微诧,“帮主嫌少?”
节南好笑反问,“良姐姐当兔帮是强盗?”
良姐姐垂眼再抬,“海烟巷多年来一直向长白缴金,由长白提供保护海烟巷的人力物力,我以为兔帮也会是一样的规矩。帮主打算如何接收这一大片地盘,又如何定规矩,还是尽快告知各方得好。毕竟我今日前来,并非为了自己的私事,各行会行首皆有意让我打听清楚,才知他们该如何拜山。”
节南突觉长白垮得太快也不是一件好事,“兔帮若不接收长白的地盘呢?”要是告诉良姐姐,兔帮迄今百人不满,以前长白提供那些人力物力,兔帮没法提供,不知这位会如何。
良姐姐拢眉,食指中指搓额心,“既然没有替代长白的打算,为何又要弄垮长白?”
“长白败类横行,与****大今勾结,欺行霸市,残杀颂民……”节南想着长白那些恶行。
良姐姐打断,“至少长白让海烟巷免受欺侮,而江湖本来就是仗势欺人的地方,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人只能投靠强大的力量。”
“敢情兔帮要害海烟巷的人倒霉了?”节南冷笑。
“正是。”良姐姐表情更冷,“就这半个月之中,我收到的,声称海烟巷是他们地盘,要我向他们缴保护费的帖子,就有七八个帮派,更有人上门挑衅闹事。我海烟巷这一个月死伤的人,比过去一整年还多。”
“你可以报官——”话一出口,节南就知道说错了。
不爱笑的良姐姐终于笑了,“看来贵帮帮脑说得不对。”
节南挑眉。
“他说你所在的地方,就是风生水起。”良姐姐收起银票,“若帮主不介意,还请告知贵帮帮脑所在,我海烟巷近七百余张嘴,没有一日不要吃饭。三城混乱无序,皆因贵帮而起,帮主身受重伤,想来有心无力,不如由贵帮帮脑出面……”
“良姐姐这是打算挑拨我帮内讧?”没错,她说错了话,跟这种喝江湖水长大的地头蛇说到官府,犯了蠢到家的忌讳,不过这条蛇也不至于立刻打起阴险的主意,“可惜我也不知道帮脑在哪儿,良姐姐消息灵通,不妨帮我打听打听。”
良姐姐自然不信这话,“桑六姑娘不说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