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官鼓蛙眼,“岂有此理,你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避嫌。”
节南不以为意,“如若不然,由我来赶车罢。”
一般姑娘家是要避嫌,可她不是一般姑娘家。
她只知道,文官儿对桑六娘有意无意的关心,作为桑六娘本人,必须顺理成章关心一下,打探一下,争取找出两人是否真有过节,她也好早作打算,先下手为强。
“不……”司官想说不行。
“赶车不必,姑娘不嫌就好。”崔衍知挥挥手,让司官赶紧去领队伍出发,自己先上了车。
王楚风紧随其后。
王楚风的随从等在车下,准备随时接过节南手中缰绳。
于是,节南也钻进车去,盘膝坐在王楚风和崔衍知对面,一边盘算怎么关心才顺利成章,一边悄眼打量崔衍知。但出发后好一会儿,把那身青衣上的鲤鱼纹都心描了三遍,她仍想不出和文官儿能有啥过节。
难道,要追溯到她年少无知的时候?
那她也绝对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除非是小到记不得的岁数——
三岁以前?
不过,追究她三岁前做错的事,这文官儿未免太小心眼了吧?
“十二公子一直往窗外瞧,莫不是担心你那位堂兄?”想问,也不能直接问,先聊起来再说。
王楚风调转目光,呃了一声,竟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只在赏雪,要不是姑娘提及,几乎忘了九哥的事。大王岭若非山贼成患,实在不失为一处好景。”
“……”这哥俩到底是一家出来的,都以赏景为毕生之愿似的,节南呵笑,“如此说来,十二公子当初问我要凤来县志,也是为了找好景?”
“那是九哥问的……啊——”王楚风突然想起来,对一旁闭目养神的崔衍知说,“衍知兄,我九哥手上应有一幅大王岭地经。”
崔衍知睁开双眼,“这倒是好消息,至少不必担心他迷路。”
前提是,那人分得清东南西北。节南心想。
“凤来还有县志?”崔衍知又问。
哼哼,筛子罩麻雀,节南暗自高兴,抢道一声是。
“还是小山姑娘整理的。”
王楚风简直就是她的顺风。
车帘外的火光投来一线,将崔衍知双眸映得微闪,只是声音无波,“凤来县志多半就是桑家事和大王岭事吧?”
“大人可曾到过凤来?”节南引他透露一丝半缕的线索给自己。
崔衍知语气突生硬,“我出生封都,长于安阳,怎会到过凤来这种穷乡僻壤?只能说桑家恶名远播,在府城亦是耳熟能详。”
节南心想,看着很聪明的人,说话反反复复,都在撇清和桑家的关系。
王楚风温雅一笑,“某还记得,衍知兄虽长在安阳,每两年就要返一趟封都,顺带游山玩水,羡煞我们这些出不了远门的。”
节南就想,这人没准真到过凤来。
她爹之厉害,能让恶名出不了凤来。而且和她爹一起霸横的,不止县衙和地主乡绅,还延及上上任知府,整个府衙和府城的富贾豪绅。
知府是三年一换,衙官小吏却雷打不动,多出自本地,个个受过桑家好处,她爹一死更省心,谁来提告诉仇,不过一句人死不能问罪而已,没人会傻到重审旧案,把自己搭进去。
她爹就是利用一环扣一环的勾结链,自自在在,安于一座小县城,称霸了一辈子。
崔衍知是推官,推官有独立查案权,可越级直谏,提刑司更是朝廷最嚣张的官部,但他问的那些话,节南却感受不到他办得是公差。
不在替百姓翻案,也不在替桑家寻凶,只在他自身。
然而,就算崔衍知到过凤来,又如何?
她早年离家,待在凤来的日子屈指可数,一直跟全家作对,本县都不认识几个人,更别说外来的了。
谁知道呢?也许崔衍知吃过桑家的哑巴亏,也许他见她跟她爹当街吵架,喜欢她那时漂亮伶俐的模样——
车子猛地一沉,听得外面哎呀呀叫唤,帘子一跳,鹅毛的雪像箭羽般疾入,又被柒小柒胖乎乎的身段儿堵了风,悠悠落在三人身上。
“明……这不是十二公子吗?还以为表妹找了个蛮横的车夫刁难我,一巴掌给拍下了车,十二公子还请见谅。”柒小柒差点直呼明琅,不由分说往王楚风那儿一坐。
结果,王楚风为了给胖姑娘让座,把崔衍知给挤到节南旁边去了。
王楚风对车外怒冲冲的随从轻摇首,让他继续赶车,对着朝自己倾轧不少体重的柒小柒一面煦暖容色,“不知者不罪。”
节南看胖胳膊挨着细胳膊,只觉惨不忍睹,但她自己原本的座位也被柒小柒用来搁脚,要很小心才能不和崔衍知挨着身,又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柒小柒什么。
柒小柒本意想看明琅公子上火,谁知对方风度翩翩,被她挤到角落去了,受着她半身重量,还是斯文有礼的,她的目光不禁有些惊奇新鲜。
节南和柒小柒一块儿长大,都不受男女拘束,但也不似其他同门那般随意,平时嘴皮子上说得好玩,眼睛里面瞧得热闹,却从不曾对男子真动过什么邪心歪思。
于是,节南轻咳一声。
柒小柒立刻斜了眼,对节南挑挑眉,往车门那儿一挪,不再挤着王楚风。
节南同时也挪,离开崔衍知半尺。
她暂不想探究这文官儿和桑家有过节,还是和她有过节。既然是记不得的人和事,又和桑家有关,就算结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