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原本节南坐着的位子上,换成了延昱,泰然自若,端壶泡茶,自斟自饮。
“今日到此为止吧。”延夫人淡眼看节南走到亭边,舒风华和萝江郡主迎上去,三人说笑着走了。
延夫人看延昱,“她还不知我是她娘时,没有敌意,谨慎却不失坦率,很讨我的喜欢。桑大天养得很好,柒珍教得更好,她既有公主的骄傲,又具有大智大谋,魑离将来一统天下,你的国后又舍她其谁。”
延昱眸里闪光,笑应,“娘说的是,只是她对我们恨得咬牙,下手不容情面,不太可能乖乖跟我们回魑离。”
“错过了最佳接她的时机。”延夫人的笑容里却有着骄傲,“连我都被她骗过了,以为柒珍一死,她的右手废了,人也真变成了废物。哪知她置死地而后生,从大王岭杀千眼歇王开始大放异彩,每一步都超出了我的预料,连带我们早布置好的局面也被她搅乱不少。”
“所以说,血脉骗不了人,她和娘很像。”延昱也望着节南的背影,“父王和娘非要我娶她,说实话,本来我极不甘愿。”
“我知道。”延夫人笑眯了眼,“你是我接生的,亲自养大,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想什么,我怎能猜不到。你对崔玉真自小迷恋,而以你的性格,越是得不到就越不会放弃。然而,崔玉真是紫藤花般的女子,美丽得乏味,那么柔弱,渴望攀附,又渴望对方全情投入。她需要的是另一株紫藤花,两人同命可怜,紧紧纠缠,不用有所作为,一起开过花期就无憾了。可你是狼,是鹰,是龙,给不了她想要的,一旦和她朝夕相对,你也会很快觉得无趣。”
“都让娘说中了。早知就该听娘的话,不娶的。”延昱拢眉,神色懊恼。
“不娶,你的迷恋就永远解不开,如今明白过来就好了。”延夫人起身,“而且,崔延两家结了亲,崔相才会疏忽大意,让我们迅速稳固势力,崔玉真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甚至今后还有可能把崔相拉过来。”
延昱微耸肩,不太在意的样子。
“节南也一样。她这会儿对我恨之入骨,积压了二十年的怨气,总要让她发泄出来。我将真相全盘托出,只想她明白,一切皆因她与我们立场不同,只要她转换立场,就没什么怨恨不能化解。对她而言,我之前不是个好母亲,但我有我的苦衷,也希望用我后半辈子补偿她。”
“小六儿若不肯站过来呢?”
“那我这个当娘的,只能再狠狠心,哪怕折了她的手脚,打断她全身的骨头,也要带她过来。她是我的骨肉,是泰赤兀的公主,要将我的血脉传承下去。这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也是她欠我的。”
延夫人说到这儿,扶栏站了起来,“让扎那把蜻螭还给她。虽然如今我做什么,她可能都不会感激,但我真心希望她到魑离亲眼看一看,知道她的根在哪儿,明白这么多年我所背负的,能同我一起生活一段日子,到时她要再折腾再决绝,那我也就死心了。”
“泰赤兀的鹰神会照亮小六儿回家的路。”延昱随延夫人站起,笑着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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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萝江上了马车,节南握着舒风华的手突然一紧。
舒风华连忙扶住节南回马车,“你没事吗?脸色从刚才起就很不好看。”
节南连吐几口气,敲着膝盖骨,苦笑,“郡主面前我只好死撑着,其实腿一直发软,郡主要再慢两步上车,我估计就给跪了。”
舒风华今日虽只是第二次见节南,却有些了解这姑娘不同一般,但道,“我适才瞧你同延夫人说话。”
节南靠上车壁,看舒风华半晌,“等舒姑娘成了我五嫂,我再跟你说。”
舒风华慧眼明觉,见节南一脸疲累,自然没多问,只吩咐车夫回王家。
约摸三刻时,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前面有驾马车堵了巷子。”
闭目养神的节南睁开眼,正好舒风华掀开帘子,让她看清马车旁的那个婆子。
那是她认得的脸。
“刘府马车。”节南忽然全身来了力气,钻出车,“舒姑娘在车里等我,我过去看看。”
舒风华没动,看节南走过去,又留意到车夫以万分警惕的眼神扫着四周。她童年无忧无虑,一朝变天,吃尽了苦头,对周遭的变化十分敏感,所以明白时局动荡,看似温婉轻柔的江南,亦有危机四伏。正因为明白,她比普通女子睿智,以静制动,不由盲目的好奇心牵着走。
节南上了车,语气淡而有礼,“刘夫人。”
命运捉弄,不是她说缘尽就真尽了。
刘夫人神色不佳,甚至可以说慌张,突来捉节南的手腕,“六娘,帮帮我!”
但刘夫人捉了空。
节南抬手捉袖,目光疏冷,“这话从何说起?”
“你和你娘见面了,不是么?”刘夫人促声道,“我刚刚瞧见你俩坐一起说话。”
节南心想这位刘夫人也是强人,既然开口,当然有把握,就不否认了,“二十年过去,她的样子和刘夫人跟我之前提及的大不相同,刘夫人居然还认得出来。她要是知道,可能会惊讶的。”
刘夫人慌忙摇头,“不,别告诉她。我已见过她几面,可直到今日,看你和她坐一块儿,我才能认出她。她的面廓确实发了福,五官却变化不大,一如当年——”
“是么?”节南笑了笑,“刘夫人要我帮什么忙?”<